爱的奏鸣曲
——关于全国先进工作者郭春鹏事迹的口述实录
郭春鹏在辅导学生。记者 张鲜明 摄
本文的主人公叫郭春鹏。
职务：方城县杨楼镇第一小学教导主任、数学教师；
荣誉：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岗位学雷锋标兵、河南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河南省优质课教师、2014年度感动南阳十大人物等。
看到这些，你一定会想：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今年4月，方城县委发出向他学习的号召，现在全县上下都在传颂他的事迹。
采访郭春鹏的时候，讲述者哭了，倾听者哭了，连县委书记都哭了。相比讲述者满含热泪的倾诉，任何形式的“写作”可能都是苍白无力的，因此就有了这篇口述实录式的报道。
听着这些带着浓重方言的口述，不由得怦然心动：好一部激荡灵魂的奏鸣曲！是啊，它让我们听到了这样的旋律：关于责任，关于坚强，关于大爱，关于善良；它让我们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关于严于修身，关于严于律己，关于做人要实……
独奏：“此生，我只能用爱回报爱”
——主人公自述
【那是2015年5月下旬的一天，见到郭春鹏的时候，他刚下课。这个39岁的男人，白衬衣，黑裤子，干净，利落，身板挺拔。他微笑着大步走来，哎呀，就像是一束阳光照了过来，就像他的学生形容的那样：一个“男神”！单看他的神情，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个瘫痪过、患过尿毒症、做过造瘘手术、腰间挂着引流袋的4级伤残病人。】
我是个平常人，如果说我跟别人有哪点不太一样，那就是：我天生就是个“孩子王”。1997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杨楼乡第四初中教书，白天讲课、辅导学生；晚上，照护学生上晚自习，等学生睡下了，我开始批改作业、备课；课余，我带着学生在田野里奔跑歌唱，在河沟里摸鱼捞虾，又说又笑，开心极了。原本以为这辈子会一直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没想到一场意外事故改变了我的人生。
1998年12月21日清晨，在准备升旗仪式的时候，我发现旗绳断了。几个学生争着要上去更换绳子，当时雾大，旗杆滑，我觉着有危险，就急忙拉开他们，自己爬了上去。刚到顶端，旗杆突然拦腰折断，我被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醒来后，我发现腰部以下没了知觉，大小便失禁。
我被送到乡医院。当时，没有意识到后果会那么严重，医生告诉我是腰椎骨折，说通过治疗和锻炼可以慢慢康复，我就在乡医院将就着治。住了半个月院，病情没有一丝好转，也因此错过了申报工伤的机会。
当时，我的爱人李丰勤——那时还没结婚，我们确定恋爱关系才几个月——催促我转到县医院。在县医院，我的脊梁底下高高地垫着纸卷，身子一动也不能动，疼痛难忍，加上大小便失禁，那种痛苦……简直无法形容！躺在病床上，我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也许我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不能登上我心爱的讲台了，年纪轻轻的，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样活着，有啥意思？一天到晚，我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狂躁不安，一片迷惘。丰勤年轻、贤惠、善良，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心拖累她一辈子，就劝她趁早离开我；当然，心里又舍不得，就像有一千把锯子在锯我的心！有一次，丰勤在给我喂饭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我衣服上一点饭，我竟然将满口的饭喷到她的脸上，大骂：“滚！给我滚！”她哭着跑出去了。这下子完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离开我的啊，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回来了！我俩抱头大哭！我在心里发誓：只要有一丝一毫希望，我一定要站起来，一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她！
上级领导一次一次来看望我，校长和同事用贴心的话语鼓励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全镇师生先后两次为我捐款，共计3万多元。教师工资本来就不高，他们中间有许多人生活艰难；那些农村学生，家里供他们上学多不容易，可是他们慷慨地为我捐款！我感到温暖，又感到欠下了重重的人情债。
我的学生一拨一拨来看望我，一边哭一边说：“老师，你快点好起来吧，俺们等着听你的课啊！”他们哭，我也哭。我真想一跃而起，像从前那样给他们上课，带他们放风筝、唱歌。我捶着自己的腿，恨天、恨地、恨身体不争气！我对自己说：不能成为废人，我得站起来，回到孩子们中间去！
有这股子热劲儿撑着，心里不空了，身上有劲了。在家人的陪伴下，我积极治疗，拼命锻炼。记不清扎了多少银针，记不清摔倒过多少次，我咬牙坚持着。
到了2000年暑期，我终于扔下拐杖可以独立行走了。可是，大小便失禁的症状没有消失，平均十几分钟就要小便一次，不然就会溺湿裤子；同时，大便干结，每次大便都要用指头去掏，掏得满手是血。为了减少排尿，我不敢喝水；每天晚上，尽量撑着少睡觉，只要稍微打个盹，就会把被褥弄脏。家里没有多的被褥好更换，只好把尿湿的地方折一下、再折一下。那时，我常常因为害怕多换一次被褥而彻夜不眠，困得实在不行，就用橡皮筋儿扎上个安全套……到了冬天，弄脏的衣服不是一件而是多层，洗又不敢洗，晒又晒不干，没办法只好用炉子烤、用电扇吹。不知烤煳了多少条床单被褥，吹坏了多少台风扇……
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就登上了讲台。那时候，上一堂课要去三四次厕所，一不小心就会溺湿裤子。经常是讲到紧要处，我不得不突然停下来往厕所跑。这样教课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就想对课堂设计做一些改变。一开始，我尝试着把一个课时分成几个时段，譬如，第一个阶段，让学生完全自主学习，我在教室巡回辅导；然后，我讲一段，让同学们消化一段，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去厕所了。后来，我发现这种教学方式过于放任自流，效果并不理想。于是，我就按照成绩，将全班学生分成几个小组，将课堂教学分成四个环节，从导入质疑到自学交流，从展示评价到精讲检测，每个环节都不超过10分钟。这样，我不仅可以趁环节间歇去厕所，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在这样的教学方式下，学生的学习兴趣高涨了，注意力集中了，参与度提高了，课堂效果也好了。
就在我刚刚在讲台上找回自信的时候，命运之神又一次将我击倒。
那是2002年3月，我开始发高烧、流鼻血。刚开始，我没当回事，依然坚持上课。有一天，我昏倒在了讲台上。在郑州大学一附院，医生的诊断结果让我犹如五雷轰顶：由于过度劳累和长期憋尿，导致双肾重度积水，肾功能开始衰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尿毒症”！
我那一向坚强的爱人差点儿崩溃，她长吁短叹，莫名地自言自语。我那经历过抗美援朝的炮火、坚强而开朗的父亲，也在我做大手术那天去世了。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想死，无数次想到自杀！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我的爱人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我。她以那单薄的身子，骑着自行车，拉着板车，东奔西走带我看病、打针、换药，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不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经历着心灵的煎熬。
为了给我治病，我的二姐辞去了体面的工作，到郑州卖菜，仅她一家支持我的医疗费就不下10万元。为了给我治病，我上中专的弟弟，不得不提前离校去南方打工。为了给我治病，我的家人四处借贷，从100元到上千元，母亲的床头积下厚厚的一摞账单。为了给我看病，我那时年60多岁、严重驼背的老母亲，起早贪黑到山坡上捋艾叶卖钱、砍毛竹扎扫帚卖钱。砍下的东西背不动，她就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拖着拽着。有一天，我疼得实在受不了，哭着跟妈说：“妈，我怕是养活不了你了，我活不下去了……”妈抱着我的头，哭着说：“孩儿啊，你别吓妈啊……你不能动，妈还能动，妈养活你，妈养活你！”
我在家治病的那些日子，亲戚、朋友、乡邻拿着鸡蛋、蔬菜，带来山货、中药，一次一次来看我。村里的医生为我打针、换药，从来不收钱。一些在外工作和打工的学生，天天发短信问候我，一次一次赶回来看我，时常寄钱寄物帮助我。
有一天，在整理父亲遗物时，我在他床头的书摞中发现了两张纸条，一张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爸是一个牛毛汉，望你教出成才人！”另一张上写着：“爸走了，你要坚强！”霎时，我仿佛遭到电击，想起亲人们对我做的一切，想到自己的责任，想到自己的软弱，我放声大哭。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扑过来抱着我的头，一边哭一边说：“孩儿啊，别想不开，别吓妈！”我哽咽着说：“妈，我错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了早日站起来，我跑了一家又一家医院，经受了无数次尿道扩张手术和腔镜检查，承受着每天十几次自行导尿的痛苦。2004年10月那次感染，我的睾丸肿胀得像两个鸡蛋一样坚硬，40摄氏度的高烧加上难以形容的疼痛，让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地狱、看到了死神！万般无奈之下，在这年12月，我接受了原本最不愿接受的造瘘手术，戴上了终生无法拔掉的引流管。
造瘘手术半年之后，也就是2005年秋期，我再次回到学校。领导担心我的身体，建议我看个门儿、打个杂什么的。我觉得，我的特长是教学、我的梦想在课堂，于是找领导软磨硬泡，从替请假的老师代课开始，又踏进了教室，回到了孩子们中间。现在，我每一次大声讲课和大幅度的动作都会使伤口疼痛。一天到晚，引流袋里不仅有尿液，还有血。但只要上课的铃声一响，我立马就像上满发条的机器一样，精神抖擞，大步奔向教室、奔向我的学生！
都说我坚强，可我心里清楚，这17年，是党组织、是领导和亲人，时刻关心着我、温暖着我，我才支撑到现在；是那一双双充满了爱的手搀扶着我，我才走了过来。不管今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此生，我只能用爱回报爱，只要还有一分热就一定会发一分光。
协奏：“我愿用一生守护他，因为他是好人”
——主人公妻子的诉说
【讲述人李丰勤，郭春鹏的妻子，杨楼镇第一小学教师。这个37岁的女人，端庄，秀丽，白皙，那质朴的表情让人想到南阳盆地的白杨树、庄稼和莲花。面对记者的采访，她努力地控制情绪，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和春鹏是在1998年秋期相爱的。那时候，我们都在杨楼乡第四初中任教。他是教导主任，还担两个班的数学课。他的课讲得好，工作积极，领导喜欢，大会小会表扬。学生们围着他转，就像追星族对待自己的偶像那样。他见人总是笑着主动打招呼，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在我眼里，他敬业、上进、善良、真诚、有爱心、很阳光。不知不觉，我们相爱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勾画着我们未来的好光景。
然而，一场事故，不但摧残了他的身体，也几乎摧毁了他的人生，更考验着我们的爱情。
那天早上，在睡梦中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还没等我开门，就听到同事大声喊：“李老师，李老师，郭老师从旗杆上摔下来了！”我的头“嗡”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赶紧披上衣服冲出去。到了现场，只见有人抱着昏迷不醒的春鹏大声呼叫着，我一下子瘫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头，泪流不止！
到杨楼乡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这是脊柱压缩性骨折，下肢麻木无力和大小便失禁，插上尿管恢复一段就行了。我放心不下，心想：脊柱骨折不是小事，要是治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呀！在春鹏苏醒后，我建议他转院，可他却说：“学校没钱，家里也拿不出钱，还是等等再说吧。”听了这话，我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你这个傻子啊，都伤成这样了，还考虑这、惦记那！
在乡医院住了半个月，他的病情不见一丝好转。没办法，我就逼着他去县人民医院检查。一检查，是脊柱粉碎性骨折！医生说，由于已经错过了48小时最佳手术期，现在动手术风险太大，极有可能使病人一辈子无法站立。听到医生的话，我绝望了！
不能动手术，只好保守治疗。住院4个多月后，他听说学校在为他到处筹钱，就对医生提出要提前出院。主治医生吃惊地说：“你不要命了？为啥要出院，是你们领导催你了？”他说：“不是的，是我不想再给学校添麻烦了……”我和医生都拗不过他，他架着双拐出院了。
回到家里，在康复治疗的过程中，为了省钱，我用自行车带他去20公里外的保安镇针灸、药敷；为了省钱，每次感染发烧时，他就在村里的小诊所里输液；为了省钱，必须外出检查治疗时，我们投亲靠友，甚至寄宿在同事、学生家里。
在最苦最难的时候，我埋怨过他：“你明明是因公受伤，不去争取救助，却忍受着这样的艰难，为啥啊？！”他说：“乡里也有乡里的难处，他们已经尽力了。咱宁肯多吃点苦、多受点罪，就不要再给组织上添麻烦了。”他给我讲他父亲的故事。他父亲是个老党员，参加过抗美援朝，晚年患有严重的肺心病，家里经常拿不出治病的钱，有人劝他找组织和老领导寻求帮助，他总是说：“小时候逃荒要饭差点儿饿死，是共产党救了俺，把俺抚养成人，做人要懂得感恩和报恩，不能动不动就向组织伸手。人人都有两只手，自己的日子自己过，不能给人添麻烦！”这是一个老党员，也是父亲留给他的精神遗产。这是家教，也是党的教育，这是他的精神动力。这么多年，他念叨着父亲的话，再苦再难都自己扛着。可以说，他不仅是父母的好儿子，也是党的好儿子！
2000年9月，春鹏回到学校。10月份，我们结婚了。虽说艰难，但总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灾难再一次找上门来。
2002年3月的一天，他晕倒了，查出是尿毒症！医生给他做膀胱电切手术，每周还要做一次尿道扩张手术。几个月下来，症状未见明显好转，迫不得已去北京检查治疗。为了省钱，我们找到一个在北京上学的学生，借住在他租住的小屋里。即使这样，没过几天，口袋里只剩下400多元钱，我们只好无功而返。在北京火车站等车时，他又发起了高烧，这让我手足无措。为防止路上出意外，我冲出候车厅，不知问了多少人，绕了多少路，才给他买来了退烧药。当我急匆匆赶回候车厅的时候，只见他双手抱头瘫坐在柱子旁。我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一路上他不停地吃退烧药，可体温还是降不下来，我抱着被烧得迷迷糊糊的他，十几个小时漫长得就像是十几年！
为了坚守岗位，也为了减少开支，他接受了在家自行导尿的治疗方案。自行导尿每天要进行十几次，由于消毒不严，2004年10月，他的尿道再度感染。当时，一天两次输液，可是只要一停止用药，就立马高烧不止。见他疼得在床上翻滚，医生流着泪说：“丰勤，我实在没办法了，赶紧把他转到大医院去吧，再拖就来不及了！”我找来一辆马车把他送到乡医院。半个月后，医生再次催促转院。看着他痛苦成那样，我的心都碎了！
2005年秋，也就是他做了造瘘手术后不到一年，他吆喝着想上班。我知道他是个视教学如生命的人，他肉体的脊梁受伤了，我实在不忍心再折断他精神的脊梁。所以，虽说我放心不下，还是陪着他来到学校。
为了设计教案、制作课件、引领课改，他时常熬夜。你看他在课堂上挺精神，一下课就瘫了。到了晚上，他浑身疼痛，为了不影响我和女儿休息，他咬着牙不吭声儿；可在他睡着之后，我总能听到他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呻吟。记得2014年5月的一天，学校让他准备一节示范课参加县里的选拔赛，他居然用一天时间准备了三节课！
这些年，跟着春鹏确实没少受罪。有人说我傻，问我：“跟着这样一个残废，图个啥？”我也曾扪心自问：这样做，值得吗？我内心的回答是：值！值在哪里？值在他的仁爱、真诚、有追求。
我还要说的是：他是一个好丈夫。2011年秋，领导推荐我去安阳师范学院学习3个月。当时，我有点犹豫：孩子才3岁多，春鹏一边上课一边带孩子，怎么吃得消？跟他说了，他毫不犹豫地说：“这机会，上哪儿找？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孩子，也会照顾好自己！”这期间，女儿患上了严重的流感，高烧好几天，昏迷不醒。他一边照看孩子、为孩子治病，一边坚持上课，硬是没耽误一节课。女儿病好了，他累倒了。为了让我在外安心学习，他一直瞒着我。回来之后，我听说了，真是又心疼又后怕，哭着说：“为啥不早点告诉我？为啥不早点告诉我？！”
有春鹏这样的丈夫，我很知足。我愿用一生守护他，因为他是好人，是一个心地善良、道德高尚、实实在在做人的好男人！
赋格一：“老师，您让我懂得：教师的魅力在于爱”
——一个学生的回忆
【讲述人王秋爽，郭春鹏在杨楼乡第四初中时的学生，现在是方城县第二初级中学音乐教师。那天，她站在方城县委党校礼堂报告席上，秀丽而端庄。她一句一句讲着，声音不高，礼堂里静极了，能听到一片啜泣声。】
1998年，我从小学升入初中，走进了杨楼乡第四初中。从小没离开过家的我，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彷徨无助，茫然无措。就在这时，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帅帅地走过来，和蔼地笑着接过我的行李，说：“你是新生吧？我姓郭，是你们的班主任。走，带你去找班级！”这就是我对郭老师最初的记忆。
入学那天晚上，同学们感到新鲜和兴奋，熄灯后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郭老师过来查寝，我们才噤了声，忐忑地等着他的批评。没想到，郭老师竟然没有批评我们！他站在那里，对我们说：“大家刚认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可以相互交流一下。你们看，再给你们多长时间呢？”大家见他没有批评，就放松了。有的说10分钟，有的说20分钟，郭老师说：“给你们30分钟可以吧？不过声音不能太大，不要影响其他班级同学休息。”郭老师走后，同学们都开心地说了起来；30分钟后，没等郭老师再来督促，我们都自觉地休息了。
有了报到第一天的经历，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学校；听了郭老师的课，我喜欢上了数学。郭老师讲课，总是那样生动有趣。上课前他会先带领我们唱首歌，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激发我们的学习兴趣。课堂上，他时刻关注我们的学习状态和效果，不时地走下讲台与我们交流。他鼓励每一个同学积极回答问题。在讲证明题和应用题时，郭老师习惯用逆向思维，带着问题找条件。在涉及对一些图形特征的认识时，郭老师让我们自己动手折一折、画一画、记一记，在游戏中学习知识并感受数学的趣味。现在想来，郭老师那时就在用新课改的理念培养我们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我们像一群小鸟，在他的羽翼下快乐地学习和成长，在他给我们撑起的蓝天下自由地放飞梦想。然而，在那个弥漫着雾霾的、阴冷的早晨，随着旗杆的倒下，我们的郭老师被摔断了腰椎，也摔碎了我们稚嫩的心！
在郭老师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我们时时刻刻思念他。那段时间，班里秩序特别好，就连平时最爱捣乱的同学也变得乖巧和听话起来。我们想：如果我们表现得好一些，郭老师就会安心疗伤，就会早点回到我们身边。
同学们急切地想知道郭老师的病情，全班一致决定要去探望郭老师。给郭老师带点什么呢？商量来商量去，我们决定每个同学给郭老师写一封信，再买一个大气球，签上每个同学的名字。由于害怕学校不准假，我们三名代表偷偷跑到县医院去看望郭老师。记得那天上午，我和另外两名同学溜出学校，步行了近10里路才搭上了去县城的班车。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逃学。
来到医院，看到郭老师浑身插满管子，面色蜡黄，神情憔悴，我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郭老师艰难地直起头，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怎么跑来了，咋能耽误课呀，出事了咋办？”我们擦擦眼泪把那个大气球拴在郭老师床头，当他看到气球上几十个学生的名字时，眼睛湿润了。
几个月后，郭老师出院了。当我们再去看他时，不由得一阵心酸：这还是那个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郭老师吗？他以前总爱穿一件雪白的衬衫，配一条蓝色的裤子，干净，利落；他总爱把一串钥匙挂在腰带上，走起路来哗啦作响。我们听惯了他那进行曲一样铿锵的脚步，听惯了他激越的歌声和朗朗的笑声；而如今，他佝偻着身体，走路显得那样艰难，连衣服也没有以前整齐了，我们幼小的心灵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痛！我们担心郭老师会被这场灾难击垮，经常结伴去看他，想办法逗他开心。在我们面前，郭老师没有一点沮丧和哀伤，他仔细地打听班里每个同学的情况。他会跟我们一起唱起那从前的歌，他最喜欢唱的是：“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初三那年，郭老师重新回到了讲台。
记得第一节课，他和我们都很激动。我们并不知道郭老师的实际情况，以为他的病完全好了，我们用掌声和欢呼声迎接他。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渐渐地，有些不对劲了：他板书时有些吃力，双腿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突然，我们看见他的裤子湿了一大片！郭老师马上停止讲课，红着脸对我们说：“大家先讨论一下，我马上回来。”几分钟后，他换了条裤子回到教室继续给我们上课。这样的情景，一节课能出现好多次。我们哪里知道，郭老师在忍受着大小便失禁的痛苦！那天，当我们知道内情时，班里一片哭泣声。大家约定：好好学习，不让郭老师多费心！从那以后，每当出现那种情况，全班同学就会大声地朗读课文。这种默契，一直持续到我们毕业。
正当紧张地进行中招备考的时候，我的父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当时，我家的经济实在困难，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我决定辍学。郭老师知道情况后，劝我：“农村的孩子上学多不容易，你有这么好的音乐天赋，一定要坚持完成学业，实现自己的音乐梦；你只有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才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在郭老师的劝说下，我打消了辍学的念头。
想起家里的困难，我省吃俭用，一个馒头、一碗粥就是一顿饭。郭老师知道了，隔三差五让我去他家里吃饭。记得第一次去郭老师家里，发现他家除了几件生活必需品之外，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然而每次去他家，他和李老师都要给我做好吃的。
在郭老师的鼓励和帮助下，我顺利完成了初中学业。毕业离校那天，我给郭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满含热泪地说：“谢谢郭老师，我会更加努力的！”
2004年，我考入了音乐学院，毕业后成为一名特岗教师。3年后，我的特岗教师生涯结束了，工资从2000多元降到1000多元。看到不少同学在大城市里风风光光地生活着，再想想自己生活的窘迫，想想和爱人两地分居的艰辛，要不要继续站在讲台上？我犹豫了。打电话给郭老师，说了我的想法，他说：“教师是个良心活儿，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只有真正地热爱它，才会体会到它的价值，才会乐在其中。如何选择，你问问自己的心。”
郭老师的话，让我理解了教师的魅力在于传播爱——爱学生、爱讲台、爱社会。扪心自问，我是爱教师这个职业的。于是，我留在了讲台上。
赋格二：“爱，是一种信仰”——一位校长的感叹
【讲述人张保军，52岁，杨楼镇第一小学校长。这个又黑又壮的汉子，面对记者的采访，抹着眼泪说：“让其他老师先说吧，让我平静一会儿，平静一会儿……”】
我跟春鹏两度共事。第一次是在1997年秋天，他刚毕业，分配到杨楼乡第四初中。当时，我在那里当校长。
头一次见面，他就揪住了我的心。
他去学校报到那天，是他的父亲和乡教办室主任领着。我打眼一瞅，这小伙子，英俊潇洒，充满朝气，言谈举止很纯净的那种。教办室主任对我说：“我可是给你送了个优秀教师——他是南阳市第五师范学校毕业的高材生，还是全省优秀大中专毕业生哩，县里要把他分配到县城教书，他主动要求到乡下；乡里要把他留到街上的学校，他又提出想来山区学校。”春鹏解释说，他要求回乡教书，一来是家里两位老人年纪大了，需要他照顾；二来是觉得山区学校缺少教师，到这儿更能发挥作用。“你看这孩子，多有境界，多有觉悟！”教办室主任一连声地赞叹。
我看他是好苗子，就把毕业班交给他。春鹏有点担心，说：“我刚来，没有经验，把毕业班交给我，你放心？”我说：“没事儿，干着学着。有你那个劲头儿，不会干不好的！”他的课讲得好，用心，成天跟学生泡在一起。他教的那个班，成绩好，升学率高，在全乡出了名，给学校争了光！
有一天，我在会上指出老师中间存在的一些不良现象。我说的那些，在春鹏身上很少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他就敲我的门，给我送来了满满三大页思想汇报。你看，他就是这样严于律己！
第二次共事，是从2005年到现在。
那时候，春鹏做了造瘘手术，正在适应期和恢复期，走路还不是太利索。看到他那个样子，就没有给他安排课，只让他打打杂。可他一次又一次找我，说：“我身体虽然不太好，但适当地担点课还是不要紧的。我的心在课堂上，让我讲讲课，跟学生在一起，精神有寄托，生活充实，对我身体的恢复也有好处。”话说到这儿，我只好答应。我对他说：如果有老师请假，或是课调不开，你可以去顶课。就这样，他成了学校的“万能替补”。
跟春鹏共事这么多年，我对他的认识，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爱”。
第一个，他爱事业。我俩私下里交流比较多，我发现他是一个真正把教育当作事业去爱的人。他有一句名言：“对于真正的教师来说，课堂就是教堂，教书就是修行和布道。”所以，这些年，不论在啥样情况下，他始终不离开讲台。你看他平时身体是那样，但在讲台上，他立马精神了，手舞足蹈，滔滔不绝，根本看不出是个病人！
第二个，他爱学生。我经常听他的课，懂得他是真心地爱学生，从内心里疼、打心眼里爱。对于家庭困难的学生，他会想出许多办法帮助他们。为了减轻一点学生的经济负担，他会走很远的路去批发一些文具和本子给他们。对于那些“差生”，他从不嫌弃，从不声色俱厉地批评。在课堂上，孩子们答错了题，他总是含着笑，用一种轻柔的语调，耐心地纠正着，生怕刺激了孩子。许多数学基础差的学生，正是在他的引导下喜欢上了这门课，成绩由最初的不及格，很快达到优秀。2011年春期，春鹏教四年级。当时的班级人数在学校班级中最多，大部分学生来自乡下，无论是原来的基础还是学习习惯都比较差。可那年期末，在全乡37所小学抽测中，他班上的学生的数学成绩名列前茅。
第三个，他爱学校。2007年秋期，住校生猛增，校舍不够用，20多名学前班学生没地方安置。开学那天中午，我们几个校领导正在犯愁，春鹏主动提出来：“我住的那两间房子是连着的，可以做一个小教室，把学前班安排进去吧。”当时我很吃惊，因为他的女儿还不满月，按当地习俗，孩子未满月是不能搬家的，所以我和其他几个校领导都不同意。他却坚持说：“学生上课要紧，就这么定吧！”他们搬家时太仓促，情急之下，租的是杨楼烟站废弃多年的一间房子。在一个雨天的晚上，我们几个去看望他，一进屋，吓了一跳：他家的床上盖着塑料薄膜，满屋的盆盆罐罐叮当作响，那是在接着天花板上漏下的雨水。窗户烂着，四面透风，墙壁上雨水流得一片一片的。当时，春鹏正拿笤帚向门外扫水，他的爱人李丰勤抱着女儿坐在床上一个角落里，孩子哭着。见到这个情景，我当即就流泪了，对春鹏说，要么重新租房，要么就搬到我家里住。春鹏说：“孩子小，哭哭闹闹的，多不方便。再说了，一年该有几次雨天？挺挺就过去了。”我站在那里唏嘘了老半天，为有这样一位毫不利己、心怀大爱的同事而自豪！
什么是信仰？爱，就是一种信仰。
尾声：爱的“蝴蝶”，在飞
——由人物和故事引出的一些话语
褚清黎（方城县委书记）：关于郭春鹏的故事，县里组织了两次报告会，我是听一次哭一次。人心都是肉长的，郭春鹏的故事，谁听了能不感动！
我去学校看望他，向他道歉，说：“春鹏啊，对不起，知道你的情况太晚了，让你和家人受了那么多的罪！”我对他说，有什么困难只管给组织上提出来！他说，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眼下没什么困难。自始至终，没有提任何要求。他就是这样律己和无私！我很感动，要求县里有关部门根据相关政策和规定，比照工伤处理办法解决他的医疗费用问题，并在经济上给予相应的补助。作为党和政府，决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决不能让英模流血又流泪。这是一种导向，我们就是要用具体行动要让大家看到，好人真的有好报！
郭春鹏这个典型很实在，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符合“三严三实”的要求，是正能量，足以影响社会风气、影响下一代。那天，我去看望郭春鹏的时候，他7岁的女儿笑含在学校操场上玩，我问她：“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她脱口而出：“做一个像我爸爸这样的人！”你看，这就是“蝴蝶效应”。
记者：春鹏，你是个好教师。我的意思是：你用17年时间和残病之躯，不仅为孩子们生动地上着一堂一堂数学课，还每时每刻为世人上着“为什么活着”的人生课。你以自己的特殊经历，在解着一道证明题，你给出的答案是：被爱照亮的人间是温暖的，由爱支撑的人生是幸福的。愿你永远高高地站在人生的讲台上，把这堂课完美地讲下去，讲下去。
春鹏，继续大步往前走，我们等着听你最新最美的消息……
（记者 张鲜明 曹国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