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坚守丰宁治沙背后“英雄”是谁？
再过不到一个月，一家日本汽车企业在丰宁县的植树治沙公益项目将走过15个年头。
丰宁县，位于河北省北部，南邻北京，北靠内蒙古，距离首都北京180公里。其在历史上曾是一片水草丰美之地，被称为北京的后花园。但在20世纪下半叶，由于常年干旱和过度放牧使得整个地区被漫天的黄沙所覆盖，甚至引起时任国务院总理朱总理亲自前往丰宁视察，发出了“治沙止漠刻不容缓，绿色屏障势在必建”的指示。
15年公益项目开展的时间周期并不算短，按理说，这家日本汽车企业的公益举动应该家喻户晓。但第一次接到邀请前往丰宁参观上述企业植树治沙公益项目的本报记者，却并不知其在丰宁治沙已经快15年了。
“在做社会公益方面，我们的思路是‘与其说，更要做’。”从北京前往丰宁县的京承高速公路上，这家低调的日企工作人员回应记者的困惑称。
资料显示，这家日本企业2001至2014年在丰宁直接投入植物治沙公益项目的资金约为3750万元，植树约500万棵，绿化总面积超过5万亩以上，树木的存活率高达90%以上，使该地区的荒漠化面积已由2001年的30.8%减少至10.3%，绿化面积已由28.44%增加至51.44%。
明显反差的数字对比背后，人们不禁要问：丰宁治沙背后“英雄”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做到坚守15年的?
荒漠化严重席卷京城
丰宁的荒漠化严重程度如今是看不到了。
6月4日中午，我们抵达丰宁县城。流动的车辆外有不少正在新修的住宅楼，街道两旁的房地产广告上写着：6000元/平方米起，火热预订!口耳相传不少北京人在这里买了房。
即便下着小雨，眺望县城远处，清晰可见这是一座四周被青山环绕的小城。
同行按以往“颠簸”经验预计从北京到丰宁需要花费5个多小时，没想到一路畅达，仅花了3个半小时，司机反复提到：这还是头一次。同行的工作人员也称，这是他们往返北京丰宁数十次乘坐体验里最舒适的一次。
丰宁宾馆外，丰宁县林业局的廉诗启站长已等候多时。据称，这是去年才启用的丰宁最高规格住所，前几年丰宁住所环境还是“招待所”的感受，如今已大不一样。
廉诗启站长黝黑的皮肤与其长期户外工作的林业工作者相称，一身白色的T恤上衣臂膀处LOGO印有“丰田TOYOTA”。
第一次前往丰宁的几个媒体抓住这个细节追问，廉站长笑笑称，这是去年7月3日丰田每年一度的丰宁植树志愿者活动发的衣服，丰田组织人来，理所当然就穿上了。一旁丰田的工作人员说道，今年7月3日又将有新志愿者服装发放。
在丰田工作人员眼中，除了当地植树项目开展工作汇报与廉站长对接外，廉站长十多年里直接参与丰宁植树项目执行，已经成了丰田丰宁植树项目公益的当地最佳“向导”。
重走治沙之路第一站，廉站长便带领我们一行前往探访了丰宁治沙项目开启的源头——丰宁小坝子乡。
2000年前，小坝子乡315.6平方公里的总面积中有225平方公里处于水土流失状态，其中沙漠化面积113.3平方公里，重度沙漠化面积37.3平方公里，大小流动沙丘82处，沙坡19个。
当地流传着一句顺口溜：“猪上房，羊跳墙，小孩坐在房檐上。地不打粮，沙子埋房。”这是沙漠化严重时当地村民的生活状态。
4日下午，到达小坝子乡榔头沟村。2000年5月12日朱总理发出治理丰宁沙漠的“治沙止漠刻不容缓，建设绿色屏障势在必行”的指示纪念碑就建在这里。廉站长指着碑附近沙坡后的一个村院说道：“这是当时几乎整个都被沙淹没掉的房子。”
从纪念碑前远看这个村院，沙坡的高度与村院的房檐几乎齐平，近看沙土已被四周的树木固化。而整个村庄里除了人少点，要比一般村庄显得宽阔不少：水泥道路、干净的村院、村落里种植的蔬菜、圈养的牛羊以及离纪念碑百米不到的小坝子乡治沙展览馆。
“朱总理当时来视察小坝子乡时，车是开不进来的，村民硬是齐心给挖出了一条路。”一行的丰宁县林业局主任罗汉杰谈起当时朱总理视察的情况。
“正是朱总理的一条指示，让小坝子乡出名了。各路治沙的组织、志愿者都来到小坝子乡治沙。”罗汉杰继续说道。彼时包括许多公司、组织等都组织志愿者来此植树。
总理的指示同样引起了远在日本的当时丰田汽车董事长丰田章一郎的注意，他立即下令丰田中国部展开调查，评估是否有可能在这里开展绿化工作,而当时丰田甚至还没有在中国开展整车生产业务。
2000年初冬，现任丰田汽车(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社会贡献部部长李德木,当时刚刚加入丰田便被委以重任与同事考察小坝子乡的沙漠化情况。三个月后，位于名古屋的丰田汽车公司总部立即做出在丰宁开展沙漠化治理的项目批示。
2001年，丰田汽车和中国科学院中日科技与经济交流协会、日本地球绿化中心、河北省和丰宁县林业局共同开启了“中国首都圈环境保护示范基地”项目。其中，丰田总部出资，丰田、地球绿化中心和中科院提供技术支持并派出技术支援队，林业局负责具体的落地事务。
廉站长在环境绿化交流中心内介绍
有人来了坚持下来，有人来了做做样子就走了
前往小坝子乡治沙展览馆时，榔头沟村村书记孟显智闻讯而来。
“这里的村民都知道丰田在丰宁的植树治沙公益。丰田是在丰宁坚持植树时间最长、用心最专一的企业。”孟书记说道。孟书记为什么这么说，在小坝子乡展览馆里，记者找到了答案。
原来，朱总理以及时任副总理的温家宝前来考察丰宁小坝子乡沙漠化情况后，当时有化妆品企业、摩托车企业以及另外两家汽车企业等都参与过丰宁植树治沙项目。
“不少企业最多参与了一期，最少几个月做做样子就撤离了。丰田是每期都全程参与并持续投入。目前已经进展到第五期了，县城内都种满了，现在种到了丰宁与内蒙古交界处沙漠化更加严重的南沙子口地区。开车过去得要三个小时。”廉站长一旁解说道。
廉站长所称的一期是3年，至今丰田整整参与了15年，而且还在坚守，每一期治沙都有明确的规划。
第一期于2001年4月至2004年3月实施，以造林种草等植被的恢复为重点，共投资约1100万元人民币。
然而在植树治沙工程开始的头两年，由于看不到成效，开始出现不看好甚至放弃的声音。孟书记介绍称，当时小坝子乡的村民主要以牧业为主，占到了当地收入的三分之二，但自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政府要求农民退耕还林一开始引起村民的反对。
“后来政府按土地补贴了农民。”孟书记继续说道，“补贴的钱跟我们放牧的收入差不多，而且恢复生态环境村民也能理解。很快农民就接受了退耕还林政策。”据介绍，榔头沟村最多的时候有过4000只羊，一只羊大约能卖200元～300元，而牛的价格更高，一头能卖到近千元。
村民的经济收入来源还是较好解决了人为困难，自然困难在植树治沙初期也让小坝子乡当时的有关负责人头疼。据了解，在丰田丰宁植树项目尚未开展之前，丰宁一直在下辖各乡镇推行植树造林，但发现存活率极低，这让不少人丧失了信心。
“朱总理当时来小坝子考察时问到了这个情况，我们如实反映植被活不下来，总理四周看看指着远处一户人家的一颗大树问道：“那棵树怎么活下来的?”林业局罗主任介绍总理视察小坝子乡时称。
后来经过丰田以及中科院方面派驻当地的技术支援人员考察发现，种植植物不适合小坝子乡的沙壤土质，同时种树后无人管理也造成了极低的存活率。
奔走在丰宁治沙最前线的国友淳子，是2001年丰田汽车生态绿化部成立后引进的首位林业学女博士，在丰宁项目开始的最初几年，她往返日本、丰宁几十次，通过各项检测，国友发现植被完全可以恢复。
“国友淳子27岁加入丰田汽车生态绿化部一直负责这个项目十多年，全身心投入进去，甚至因此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直到前年38岁时才喜结良缘。”丰田工作人员介绍称，对于国友来说，先后40多次来丰宁考察，最长的一次住了28天，丰宁几乎是她的第二故乡，同时也是不少丰田人的第二故乡，在丰宁近15年植树治沙项目中，每年都会有来自日本丰田的志愿者前来丰宁植树。
廉站长称，国友和中科院的技术人员来了后，对于当地林业局植树治沙经验的提升有不少帮助。自第一期技术专家提出“网格治沙”、“沟道杨树”治理模式后，第3年开始丰宁有了明显的变化。
网格治沙，通俗的解释，类似于城市道路两旁的水泥边框，在乡村则是用宁条这类固沙植被将大棵杨树等植被固定住，提高植被存活率。“网格治沙的作用很明显，但是成本很高，没有相对应的财力支撑做不下来。”丰宁县林业局罗主任介绍，每亩地网格治沙的成本是2000元，比一般散种植被成本要高得多。
“沟道杨树，是根据小坝子乡独特的两边是山、里边是沟这一地理情况提出的，通过在地理位置上相对较低的沟处栽种杨树，杨树中间穿插灌木，再往上栽种山杏，再往上栽种油松的植被顺序。”廉站长进一步解释称。
有一个克服自然困难时有趣的情况廉站长印象尤为深刻：当年为了解决油松苗木冬季大量枯死的问题，国友淳子经过长期蹲点观察，发现是禁猎后，造成野兔数量不断增加，而野兔喜欢啃食油松的芽和叶。为此，在之后的苗木选择上增大了尺寸，苗木长高了，野兔也就只能“望木兴叹”了。
数据显示，第一期项目完成时绿化面积达2.3万亩，其中封山育林约5400亩，种植木材约180亩，在重度沙化区建成生物沙障33.5万米延长线，固定流动沙丘20多处，初步改善了区域生态环境。
国友淳子在进行光合成测定
生态好了，人却“穷”了
“村里的生态环境确实有所好转，不过咱们村的村民收入却变少。”孟书记告诉记者，自从政策要求农民退耕还林后，村民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青壮年多数都出外务工去了。
丰田的工作人员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2004年4月至2007年3月在丰宁实施第二期项目时，在继续植树造林的同时，加强了扩大栽培草药、果树和发展家畜养殖等有利于当地农民经济自立的举措。这一期共投资约1100万人民币，在改善区域生态环境的基础上，通过种植适合当地的经济林种、果树和中草药以及发展奶牛养殖业等促进当地产业结构调整。
对于这一期的项目开展情况，廉站长体会尤为深刻。廉站长2004年调往丰宁县林业局，主要负责畜牧业和农业经济建设。通过圈养奶牛的方式，当地奶业给农民经济增长带来了变化，如今已有牛奶企业蒙牛等入驻当地收购牛奶。而山杏、沙棘等经济作物的栽种，也有露露等企业在此收购。
“环境改善了，我们村里的玉米等农作物也大丰收。”孟书记表示。如今已60岁的孟书记，丝毫看不出其真实年龄，孟书记称子女都出去求学和就业了，家里的大部分地也都给承包出去了，家庭收入相比植树造林项目初期增长不少。“日子比以前可好过多了。”孟书记说道。
有这种感受的不仅是孟书记，还有在小坝子乡榔头沟村沙化严重时期房屋被严重掩埋的村民梁义臣。梁义臣以前是榔头沟村的一名小学教师，如今70多岁，已退休在家，记者看到，梁义臣家的村院是窗明几净的新屋，屋顶盖的新瓦，以往照片上土灰色的房屋墙体如今贴上白色瓷砖，还有政府补助后仅花费700元的太阳能热水器，院里还停着一辆代步电动车。透过屋外的整片落地窗户，屋内一台不小于30寸的平板电视正播放着电影。
“孩子们都在外成家了，我们老俩口现在靠着每年政府补贴的退耕还林款以及承包土地款，每月1000多元的收入足够生活了。”梁义臣告诉记者。
在丰宁考察期间，记者了解到，县城内普通务工人员收入的是每月2000元左右。
“丰宁县不大，但是旅游业随着生态环境的好转，也逐步火了起来。”在丰宁县林业局参加工作已有15年的宣传部工作人员陈志强表示。
从小坝子乡返回县城，沿途的榔头沟农家绿树蓝天、喇嘛山绿茵环绕。
如今绿树成荫的景色
公益的真正意义
丰宁小坝子乡因为朱总理的到来而闻名世界，朱总理在榔头沟村视察沙化时，面对防沙止漠这样严肃的话题，当听到当地群众介绍这山像啥山那山像啥山时，他老人家开怀大笑。离开榔头沟时，嘱咐当地干部、群众，等把沙子固住了，种上草，修通了路，给山都起起名，编点故事，让北京人来这逛逛山、画画画、吃点饭，你们收点钱……
如今总理的愿景已经实现，可是不是丰宁当地生态环境变好了、当地农民经济自立了，丰田的植树治沙公益项目就完结了?
重走丰田治沙之路的最后一站，在位于丰宁县城一处热闹广场的山腰下，丰田还花费800万元建设了“21世纪中国首都圈环境绿化交流中心”，这是丰田2007年4月至2011年3月实施的第三期项目，在这里技术人员对农民进行培训，一些好的治沙经验和模式也由此推广到其他乡镇，同时这里也是当地中小学生学习环保知识的校外课堂。
在交流中心，从全球沙化知识、植被种植知识以及丰宁当地的植树经验等通过模型、图文、视频以及培训等方式进行传播。
有一句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仅在丰宁，丰田在其他社会责任和公益事业中同样投入了很多，如“丰田助学金”项目自2006年启动，预计到2020年，累计投入将达到7200万元，累计帮助约2600名中西部学生实现大学梦。此外，丰田与辽宁丰田金杯技师学院合作，已经投入超过2亿元，25年间培养了2.6万余名中高级汽车维修技术人才，为中国汽车业的发展夯实了基础。
不是只投些钱作作秀，丰田将科学、严谨、踏实的制造精神同样投入到了社会公益中，专注于可持续性的长期发展，这500万棵能够在严酷环境中抵挡住风沙的树木，正是坚持15年用科学的方法才换来的结晶。“我们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是出自丰田的文化和价值取向。”同行的丰田工作人员说道，而对于丰田社会公益价值的理解，引用丰田(中国)社会贡献部部长李德木的话称，中国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传统，而丰田在创立之初就确立了“通过汽车，创造富裕社会”的理念。这种思想也就很自然地被植入到丰田的文化之中。
朱镕基视察纪念碑
编辑：闫志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