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日报:与甲骨文打交道的人
2019年12月下旬,消息传来:由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王蕴智教授领衔完成的《殷墟甲骨文书体分类萃编》(16册)荣获我国出版界最高奖项之一的“第七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图书)”。此前,这套丛书曾入选2011—202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增补项目和“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增补项目。
潜心甲骨文研究的王蕴智,又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
2019年11月1日,一场全国性的纪念活动“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座谈会”在北京召开。120年风追甲骨,从未有此般盛会。人民大会堂里,济济一堂的“甲骨人”中,王蕴智在前排就座。
42年来,他牧心静气,澹泊致远,矢志耕耘于甲骨文与古文字研究领域,为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文化而鞠躬尽力。
“躲”进书斋
王蕴智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幼年时期,奶奶坚持对他进行修身教育,让他从小就得到文化启蒙,能写能画。1977年,他高考成绩优异,却因种种原因,只上了中文大专班。
“古文字的形、音、义都是学问,学习古文字可以躲避世俗。”也就是从那时起,王蕴智立志把人生交给古文字。
1980年初,他通过书信拜投河大著名文字学家、音韵训诂学家于安澜教授为师。于先生很快用蝇头行楷回复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长信,信中充满了鼓励、奖掖和期望之情:“深入研究(甲骨文)是国家所需要,我们衰老已至,唯望你们肯来接班。”
自此,他严格按照先生嘱托,从《说文解字》入手,系统学习古文字学。
1985年,王蕴智考取了于安澜的研究生。在先生的亲自指导下,王蕴智在古代文献典籍、文字声韵训诂等方面进行了较为扎实的基本训练,并渐次理顺了古汉字形、音、义等诸方面发展演化的关系。
完成硕士学业后,王蕴智又远赴吉林大学读博深造,这成为他治学道路上的一个新起点。“研究甲骨文,至少要站在考古、历史和语言文字三大板块之间。现代全方位的科学研究手段,给古文字学家提出了更高标准,对研究工作,也提出了更高要求。”读博期间,他潜心治学、深入实践,学术视野更加开阔。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曾有人把王蕴智的学术生涯形象地描述为藏入文字躲是非。其实,王蕴智的古文字研究之路,正是他对人生做出的选择。
这个“板凳甘做十年冷”的人,前期蓄势沉潜,后期厚积薄发。40多年来,在甲骨文研究领域,王蕴智可谓成果斐然,著作等身:先后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重要课题《甲骨文语料数据库开发及其文字释读研究》《甲骨文词义系统研究》等5项;主持《河南历年出土甲骨文、金文研究大系》等省部级重要课题12项;出版《殷周古文同源分化现象探索》《殷商甲骨文研究》等专著6部,并发表专业学术论文120余篇。
为文字安“家”
如果说“躲”进书斋是王蕴志潜心钻研的一种学术自觉,那么坚守在中原大地则是他服务社会的一种责任担当。
“河南是汉字学的重要发祥地,具有得天独厚的历史积淀和汉字文化资源。”王蕴智说,当他决定重点关注甲骨文和许慎时,也让他产生了两个念头:为汉字安一个家;推广中国文字学奠基人许慎。为此,他曾向有关部门写过三封信——
第一封是2002年,他向省政府有关部门写了《关于创建中原文明的标志性设施——河南文字馆之建议书》,建议创建大型汉字文化设施,提出了“给汉字安一个家”的请求;第二封是他在2004年首次提出“许慎文化”概念,建议许慎家乡应由单纯地纪念许慎,升华为构建由许慎精神和汉字学两个要素组成的许慎文化;第三封是在2017年,他再次给省政府有关部门写了一封题为《关于在字圣许慎故乡漯河市规划建设“中国字书博物馆”的建议》的信。
谦逊低调的王蕴智如此高调发声,确实不同寻常。收到信件后,省政府有关部门迅速把建议书批复到安阳,并聘请王蕴智组织规划布展文本,国家相关部门也正式批准在安阳建设中国文字博物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今天,位于安阳的中国文字博物馆已开馆10周年;位于漯河的许慎文化园也于2010年开园……
每每谈及对家乡的热爱,王蕴智都会不假思索地用一个字“中”来表示。他说,“中”曾在甲骨文中反复出现。这个字的中部是一个城垣,中间一个旗杆,旗帜上下飘荡,表示人口聚集在标志性的中心地带;“中”,还引申有“天下之中”之义。因此,他期望学者们通过对中原出土各大宗古汉字资料的系统整理、建立大型系列文字库、推出中原汉字文化遗产学术文库等多层次、高品位的文化立项建设,早日实现河南从汉字文化资源大省向学术强省的跨越。
老“甲骨”新高地
120年前,一片甲骨“惊”天下,沉睡千年的甲骨文开始走进人们的视野。百余年来,在殷墟的发掘和甲骨文的收集、整理与研究中,浸透着董作宾、朱芳圃、石璋如、尹达、孙海波、郑慧生等一代代河大人的心血和汗水。
进入新世纪,河大也始终将甲骨文研究作为特色学科来进行建设。早在10年前,王蕴智便提出河大古文字学科建设的一揽子规划。近年来,古汉字研究所先后申报获批了《中原出土商周青铜器铭文分域整理与研究》《殷墟黄组卜辞整理与研究》等多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这在我省乃至全国的古文字研究领域都起到了引领作用。
2017年,王蕴智学术团队还承担起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大数据、云平台支持下的甲骨文字考释研究》的核心子课题《甲骨文全文数据库及商代语言文字释读研究》的研究。时隔两年后,该项目的前期成果又获得了首届“王懿荣甲骨学奖”。
当甲骨文与现代科技相结合,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近期,我们课题组将首先完成殷墟甲骨文原文与释文文本对照的计算机输入,数据库共收录当今海内外30余种重要的甲骨著录与缀合材料,已收录甲骨86700余片……按照项目进度计划,甲骨文全文数据库将在2021年完成结项。”长期潜心研究,王蕴智对甲骨文每一个数据耳熟能详。
盛会已往,余韵犹存。“坐在人民大会堂里,内心既涌起了一股暖流,也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使命感。”王蕴智说,甲骨文作为一种3000多年前的文字载体,本身是古老的;而甲骨学作为一门显学,仅仅走过了120年,又是崭新的。在这两个甲子的光阴里,甲骨文研究已然从鸿蒙初辟到巍然成学,弦歌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