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换人 农民工向西向东

23.06.2014  13:11
      编者按:当东部一些企业机器换人现象升温,当机器把劳动生产率提高数十倍时,有人担忧,“机器换人”时代是不是来了?会不会造成大量农民工失业?

  事实上,“技术红利”替代“人口红利”是一个长期过程,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人口大国,农村劳动力总量全球第一,我们关注机器换人现象,更应该关注转型中的农民工问题。农民工流动趋势发生哪些变化,他们如何适应产业升级,怎么让他们告别“候鸟式”生活融入城市,这些无论对东部还是中西部来说,都是要面对的新课题。本报记者深入到农民工输入地珠三角和输出地四川对此进行了调研。

  提 要:

  ■一些行业机器换人替换了部分人工,倒逼产业转型、调整用工结构

  ■大量小微企业并没有机器换人,发挥就业“蓄水池”作用

  ■“技术红利”替代“人口红利”是个长期过程,关键是解决好转型期的农民工问题

  1.毛织镇的“机器革命”

  一台电脑织机可替代8名工人,全镇数控织机超4万台

  在广东东莞的毛织大镇大朗,纺织工周丽芳感受到数控织机的厉害:“半小时就能织出10件毛衣,相当于过去5天的工作量。”

  在毛织服装厂工作10年,周丽芳已不是那个在手工织机上“拉拉扯扯”的普通工人。从2008年起学习电脑织机,这个湖南妹子眼明手快,现在一个人可以看8台机器,在行业里算是中上水平了。

  为何要用机器换人?“工人难招、工资太贵!”毛织服装厂厂长李运来直言,目前纺织业的熟练工工资一般在3000元左右,而一台电脑织机可以省下近30名工人,人工成本就可缩减1/6—1/8。国产织机每台10万—13万元,投资很快能收回。

  李运来说,机器换人带来的不仅是劳动效率。“现在社保压力少了,产品次品率低了,质量更有保障,过去从来不找我们的中高端品牌订单也能接到了。”

  随着“人口红利”逐步消失,人工与机器的算式正在逆转。在颖祺实业有限公司,偌大的车间几乎看不见工人,公司负责人说,过去手摇织机部有400多名工人,现在手摇织机全部淘汰了。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台电脑织机工作效率是手摇织机的2.5倍,公司有1000台电脑织机,可以少请4000人,仅织片一道工序就节约八成劳动力成本。”

  对周丽芳而言,现在的工作轻松多了。“以前人工去拉机,经常会夹到手指,现在只要手指摁下按键,机器就可以按照程序运作。”作为熟练工,她的月工资涨到3500多元。

  据统计,2013年底大朗镇的数控织机总量已超过4万台,按一台数控织机替代8名工人算,可以少用30多万产业工人。

  大朗的故事,在东莞每个镇街发生。日前,东莞市经信局等部门对441家企业调研发现,近5年投入资金开展机器换人的企业占到66%。

  2.机器换人时代来了吗

  大量中小微企业没有机器换人,用工总量保持相对稳定

  机器换人,大量农民工去哪儿?

  有关专家表示,机器换人带来的是用工结构调整:对普通工人的需求相对减少,对技术工人的需求较快增加。

  来自东莞劳动部门数据表明,多年来全市用工总量保持在相对稳定水平。去年3.2万家企业签订一年以上劳动合同的员工达363万人,同比增加4.76%。

  东莞市经信局负责人坦言,机器换人并非涉及全部企业、所有工序,有不少环节是机器做不了的。东莞还有大量的中小微企业,他们是就业的“蓄水池”,对于这些企业而言,机器换人还很遥远。

  颖祺实业机器换人还有另外一笔账,就是设备更新的不菲投入:目前该公司的电脑织机主要是从德国和日本进口的,平均每台价格在35万元左右,1000台电脑织机上线,投资就是几个亿,还要新增电脑编程员岗位,按现在行情月工资要5000元左右。这些投入让许多小微企业感觉望尘莫及。

  南城一家小型电子企业主说:“现在生产还是更多依赖人工,不是不想引进自动化,而是成本实在太高,一个车间配套下来将近百万,没有实力的企业想都不要想。”

  外需减少、成本上升等对行业影响不可回避。东莞理工学院莫安达教授分析,对机器换人,规模较大的企业较乐意,而中小企业较犹豫,一是投资较多,二是订单不稳定,机器换人成本回收可能需要3—5年,他们担心一旦投入,遇到订单不足、产能闲置等问题,难以转产。

  不容忽视的是,一些中小企业正搬离发达地区。暨南大学教授冯邦彦说,随着劳动力廉价时代的结束,东部企业要么转型升级,要么搬迁,否则只能等待淘汰。对于农民工来说,产业转移带来的影响才更真切。 
      3.农民工返乡就业增加

  越来越多人看好家门口就业,西部省内转移就业增速加快

  今年5月,四川省广元市清泉村林德福结束了7年的“闯荡”生涯,回到家乡一家食品加工厂做起仓储保管员。“老家企业越来越多,谁不想离家近点挣钱?”林德福说,他现在每月收入2400元,包吃住,虽然比在广东打工时少些,但离家近心里踏实,活儿也不累。

  林德福所在的工厂,是当地引进的核桃加工企业。核桃是朝天区的优势产业,种植面积近30万亩,带动的相关产业吸纳了当地1/3以上农村劳动力。“地流转给了合作社,我在加工厂上班,顾家方便,比在外打工强不少。”宣河乡核桃专业合作社社员陈波,两年前返乡到产业园务工,每年都能存下3万多元。

  “我们承接的不仅是东部产业转移,还有本地劳动力的回流。”简阳市工业园区管委会负责人林向琴说,园区将培训与就业创业相结合,吸引了大批本地农民工返乡。

  积极想办法,留住农民工。2013年四川省首次开展“农民工住房保障行动”,将30%公租房房源定向提供给农民工,这对返乡农民工而言无疑极具诱惑。

  “在外打工,最难受的就是每晚睡觉的时候。”秦伟是简阳市石桥镇农民,原本在北京做餐馆服务员,住在一间“挤了八九个人”的地下室。听说回乡能申请公租房,他一咬牙回了简阳。现在,他在一家药厂做物料监管员,工资2500元,租了一间40多平方米的房子,每月租金不到400元。

  记者从四川省人社厅了解到,2012年全省农村劳动力本地就业人数首超外出就业,其中,省内转移就业1291.87万人,同比增长18.33%;省外输出就业1117.27万人,同比减少7.3%。

  四川省社科院管理学研究所所长伏绍宏认为,农民工转移之所以出现“拐点”,一是由于东部产业升级,制造业向中西部转移;二是因为四川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改善务工环境、实施就业创业优惠政策。

  4.十字路口的徘徊

  老一代面临“是走是留”的纠结,新生代渴望“回炉深造”

  在东莞打工10年,来自重庆的70后陈清丽在南城一家鞋厂工作。如今在她的家乡,有不少珠三角迁过去的企业也需要她这样的熟练工。“家门口能拿到同样的工资,干吗跑这么远?”陈清丽常常问自己,东莞开销大,一个月收入所剩无几,但回家乡,一切还是未知数。是走是留?要不要放弃正在申请的东莞户口?对陈清丽来讲是个纠结的问题。

  东部的工资正失去吸引力。统计显示,2013年东部农民工平均工资仅比中西部地区高10%。然而,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3年跨省流动农民工中,85.3%流向东部。尤其是新生代农民工,八成选择外出从业,他们来自农村,许多人从未干过农活,面临着“回不去故乡”“难融入城市”的尴尬。

  当周丽芳日复一日操控电脑织机时,她的侄女毛小芬来到东莞。对于这位技校毕业的80后,学电脑织机简直是小意思,但这样的工作对她毫无吸引力。“我怎么能就那样站在那里,当机器人的助手呢?”小姑娘不喜欢没有创造力的工作,她想要的工作即便是从生产线做起,也要有上升通道,希望最终能从事管理,或者成为技术工程师。

  21岁的蒋学军,前不久回到成都老家一所汽修学校深造。他说:“去浙江打了两年工,但钱不是想象的那么好挣,还是要多学些技能。”小蒋告诉记者,学校里很多学生都和他一样,回到职业学校学习,希望毕业后做汽修工,这个行业收入不错。

  成都负责就业培训项目的张远超说,与老一辈农民工不同,新生代农民工有更多的学习诉求,对个人认同感的追求更加强烈。

  四川省社科院产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陈永忠说,目前四川各地已经向“招商选资”转变,高精技术产业渐成引资重点。成都一家电子产品代工企业负责人表示,从去年开始,技工招工数量已明显减少。对新生代农民工来说,这都是新挑战。

  专家表示,“技术红利”代替“人口红利”是一个长期过程,如何解决好转型期农民工问题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