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大凉山“悬崖村” 这里除了天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新闻摘要】 因隐居深山、交通隔绝、信息闭塞,这里一度被外人称为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现实版“世外桃源”,但经济发展也严重滞后。20多年来,从藤索、木梯到钢梯,“悬崖村”的蜕变从未停止,也引起了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关注。很多人惊呼,这么危险的地方,如何生存?
其实,这个村庄只是大凉山众多贫瘠村庄的缩影,只不过,它幸运地站在了聚光灯下。与其隔河相望的哈甘乡瓦伍村,村民们依靠的仍是绝壁上的藤梯,险象丛生。出行难、上学难、看病难、安居难等十分突出,投巨资修路或者整体搬迁?“悬崖村”的困局依然待解。
阿土列尔村唯一的幼儿园教师吉伍尔洛背着一岁大的孩子,在给孩子们上课。
与阿土列尔村隔河相望的哈甘乡瓦伍村,村民们依靠的仍是绝壁上的藤梯,险象丛生。
中原网讯(郑报融媒记者 石闯 文/图) “你一直往上走吧,爬到天上就到了。”一位村民调侃。他所说的就是阿土列尔村,位于四川省凉山州昭觉县支尔莫乡、狮子山的半山腰,海拔在1500米。连接村庄与外界的是一节节依附在悬崖绝壁上、几乎垂直的“天梯”。这个村庄,就是闻名的“悬崖村”。
因隐居深山、交通隔绝、信息闭塞,这里一度被外人称为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现实版“世外桃源”,但经济发展也严重滞后。20多年来,从藤索、木梯到钢梯,“悬崖村”的蜕变从未停止,也引起了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关注。很多人惊呼,这么危险的地方,如何生存?
其实,这个村庄只是大凉山众多贫瘠村庄的缩影,只不过,它幸运地站在了聚光灯下。与其隔河相望的哈甘乡瓦伍村,村民们依靠的仍是绝壁上的藤梯,险象丛生。出行难、上学难、看病难、安居难等十分突出,投巨资修路或者整体搬迁?“悬崖村”的困局依然待解。
大山里的村民。
阿土列尔村山上小路。
被紧紧“套”住的一家三口
几天前的一场大雪过后,早晨8点多,大片的阳光从狮子山顶的云雾中散落下来,带来了一丝丝暖意。早起的村民在家门口点燃了一捆玉米秆,升腾起了袅袅炊烟,宁静而安详。
42岁的村民某色达机披了一件外套,把一捆收拾好的柴火用绳子捆扎好,要背回家里去。他所处的村庄就是阿土列尔村下面的自然村叫勒尔社,是个“悬崖上的村庄”。
整个村庄有72户人家,零星地分布在一个大约60度的山坡上。某色达机的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他的房子是用泥土堆砌的瓦房,有些地方脱落了,显得有些破败。走进他的家,院子里堆放了许多玉米秆,一两头猪在里面跑来跑去。
卧室兼厨房的梁栋上挂了些腊肉,屋子里没有找到电视机、冰箱及洗衣机等现代化电器。墙壁是毛坯,由于做饭,墙壁上被熏得黑漆漆的一片,仅有一扇小窗户也没有用玻璃做严实,一阵阵风可以直接刮进来。
“上有老,下有小,实在出不去呀。”某色达机告诉郑报融媒记者,由于家里穷,他小学都没有毕业,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父亲健在时还能出去在建筑工地上打点工贴补家用,然而,父亲病逝后就出不去了,“一家三口,老的老,小的小,吃喝拉撒都得我照顾。”
五六年前,他离了婚,妻子几乎没再回来过,他也理解妻子的选择。他的母亲阿古莫玛马生于1939年,身体不好,行走不便。他的儿子某色日布生于2005年,11岁了,在山脚下的勒尔小学读书。“母亲年轻时上下山很自由,不用管,现在七八十岁了,上下山需要好几个人帮忙背,很麻烦人家。已经有十几年没下过山了。她需要吃药,我就下山给她取。”
由于不能外出打工,某色达机缺乏来钱的渠道。家里种了五亩地,平时种些玉米、苞谷、土豆,养的也有猪、羊、鸡子,也有一些核桃树和花椒树,“虽然每年的产量很不错,足够自己一家吃了,但是东西太重了,送不下去,换不成钱花。”
他也想过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样,去外地打工,但家里这个样子,附近又没有合适的活儿干,他只能困守在家里,守着自己的老本。今年,他有了一个“肥差”,就是给村子里修建钢梯。“每天从山下的公路口背着一捆钢管上来,也挣了一点点苦力钱,高兴了一阵子”。
最近的回家路最“要命”
在不少外人看来,阿土列尔村勒尔社是个男耕女织、民风淳朴、拥有诗情画意的现实版“世外桃源”。这里位于大峡谷的深处,山下就是蜿蜒奔腾的美姑河。抬眼望去,巍峨险峻的狮子山及对面的龙头山上植被茂密,绿意盎然,而且空气清新,没有纷繁复杂的干扰。
然而,对村民俄的根哈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交通太不便了,就是走过多少次,心里也还有些怕的。”他说,从村里到山下,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条绕远路,就是经过另外两个村山路,虽然不陡峭但绕得很远,从村子到勒尔小学大约18公里,太远了。
另一条是从峡谷里走,然而因为雨水多,古里拉达河流水涨得很高,每年只有3个月枯水期可以相对安全地通过,还要提防山上的落石,“那条路,也不是我们回家的上上之选”。
俄的根哈说,因此,村民们最喜欢走的是“天梯之路”,三四公里长,其中有十几处峭壁,攀爬全靠藤梯。一些惊心路段,能下脚的地方不到手掌大,险象丛生,但村民们认为最便捷。而这条“天梯之路”共有梯子17条,218级,是昭觉县境内层级数最多的。
11月27日下午,俄的根哈陪同外地来的客人从位于公路边的勒尔小学出发。“我替你背一会儿吧,你背着东西上不去。”据他介绍,从此处到勒尔社要翻越好几座大山,勒尔社处在海拔1400米至1600米之间,狮子山的最高处是2300多米,最低处600多米。
从勒尔小学向上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高山横在眼前。“上山的路在哪儿?”俄的根哈用手指了指高高耸立的大山调侃说:“路就在悬崖上,你一直往上走吧,爬到天上就到了!”沿着坡度大约70度的蜿蜒小路慢慢向上攀登,不少人累得气喘吁吁。俄的根哈说:“从这里到山顶,直线距离约1500米。路很陡,都是悬崖,第一次来走,千万不要逞能猛冲。”他说,他的媳妇第一次来到村子里时很担忧,“我和家里人‘护驾’了两三次,她才慢慢适应了。”
越往上走,山路越来越陡峭,也越来越难走,不到半米宽,特别是几处悬崖峭壁上的路,每迈出一步,都要手脚并用才敢迈出第二步。回头看走过的路,不禁心惊肉跳。往下一看,感觉头晕目眩。“平时上山一个多小时,下山40分钟就够了,习惯就好了。”他说。而最险的是那些悬崖绝壁上的“天梯”,其中最长的那一段角度几乎垂直,长约30米,触目惊心。
阿土列尔村勒尔社家家户户都用土灶做饭。
腰系绳索父母当“保镖”
“我们这个村子的历史至少有二百年了。”村民某色吉日说,自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就居住在阿土列尔勒尔社了。村里老人留下的传说也比较多,比如利用地势天险规避战争纷扰、土地肥沃等。一些年长的村民表示,勒尔社虽处在悬崖上,除了公路不通,什么都好。
虽然道路不通,但勒尔社并未与世隔绝。村民们让孩子们读书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他们更希望融入山下的社会。“说起来很尴尬,村里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了,高中生都很少。”村民吉巴日洛表示,由于文化程度低,很多人只能外出打工,发家致富成为奢望。
“村子里的孩子们多,有的一家生了5个孩子,有的是生了3个。子女多,做父母的吃尽了苦头,就想让孩子们通过知识改变命运,越来越重视教育的问题。”吉巴日洛说。
30多岁的村民陈古吉就有5个孩子,4个女孩1个男孩,最小的男孩叫陈木黑,6岁。他也是最担心孩子们上学安全的家长。目前,勒尔社在山下勒尔小学读书的孩子有15个,大多是女孩。每次都由3名家长护送上下学。每次陈古吉都要把绳子系在最小的孩子腰间,而6岁的陈木黑已上下山好多次了。在爬垂直藤梯时,陈古吉精神最紧张,生怕出意外。
那么,“天梯之路”是何时修建的?村民某色达机介绍,具体年份记不清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祖辈走得多了,趟出了这条“天梯之路”。他说,20多年前,天梯全是藤条和木棒做成的,村里人习惯性叫天梯为藤梯。然而,风吹雨淋日晒,藤梯腐朽得快也不安全,有人不小心踩空后被摔死。于是村里组织将分段维护,分别由牛觉社、特土社、勒尔社和古曲洛社四个社承担。维修时限一年一次,人力由各社义务派遣,所需材料采取村社自筹方式。“这条路维修起来很艰险,但大家也没意见,因为这是近路,大家都方便。”
吉巴日洛告诉郑报融媒记者,他听老人说,先后有七八个人从天梯上丧生,有村民,也有外来的。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2009年,苏巴姑电站修建施工期间,一个技术工人在走藤梯时不幸摔下悬崖,“藤梯下都是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连尸首也没找全。”后来,电站修建方发现了天梯的危险性,与村里协商后捐赠钢索、钢筋、钢管等,村民给天梯加固。
而最近的一次天梯加固则是采用了钢梯,施工了一两个月。“悬崖村”开始使用钢管代替老旧的“藤梯”。11月初,新天梯建好了,一些路段开了新路。过去的藤梯几乎和崖壁垂直,现在的钢梯倾斜度低了些,行走方便很多,也安全多了。而过去的藤梯不再使用了。
背着东西下山的小伙子。
房屋外就是陡坡。
拿不出彩礼光棍汉子多
“现在有了新的钢梯,好多了。要不有了急病来不及送下山,就麻烦了。”25岁的村民吉巴日洛说,因为村子里不通公路,勒尔社有三个无法解决的烦恼:看病、入学与嫁娶。“取个媳妇太难了,村子三四十岁、二三十岁的光棍汉子有二三十个,说起来真是愁人。”
吉巴日洛介绍,当地的风俗17岁就可以结婚,但年轻帅气的拉博至今没有女朋友。他说,在当地的风俗里,同一家支(家族)的青年男女不可以成婚。勒尔社的村民基本来自某色、吉巴、俄的3个家支,他们的青年男女谈恋爱,多数经人介绍。从17岁到现在,拉博也见过一些女孩,可是一个也没成功:“就是你说的,她们不愿意爬到这山上来。”
与同龄的年轻人相比,吉巴日洛还算幸运。初中毕业后去了河南三门峡当兵,退伍后在外打工,脑子灵活一些,自身长相也帅气些,2015年终于娶了一个临近村子的媳妇,“岳父说,女儿是大学生,彩礼多一些,花了25万才娶到家,有些还是银行贷款,没办法呀!”
吉巴日洛说,村子里一般的彩礼钱是15万元左右,“你出不起,人家姑娘就不会来,村子里收入有限,很多小伙家里也出不起,遇到的女孩也少,压力很大,婚事就给耽搁了。”他说,你看看,大多数家庭的房屋都是土坯墙体,只有一部分屋顶是彩钢瓦。
“15岁之前上下山一般都有父母陪伴,15岁以后,父母叫我下山买盐,如果等了很久不见回来,父母就会过来寻找,路上条件这么恶劣,他们心里其实都怕呀。”吉巴日洛说,村民进出村子一般每周下山赶集一次。种植的花椒和核桃丰收时就背到几公里远的莫红小集镇交易,“如果没事,两三天下一次山,而下午5点半以后或雨雪天气,就不外出了。”
村民俄的根哈说,村里从来没有小卖部,要用就得下山去背。“你看我们种了不少农作物,也不错,可是大件或太重的东西,村民们是不会买的,因为无法上下山。大多数赶集,是下山买些日用品,还有生产工具及肥料。”村里养的牛、羊和猪,也没办法运到山下交易。
“年轻小伙背一袋化肥,就很了不起了。大多数壮劳力上山背的最多也就50斤,只有极个别的能够达到百十斤。”他说,村里不是过节,也很少喝酒,生活条件不允许,“村里的人生病也是个麻烦事,年纪大的基本上都靠村里有医术的老人用土方解决。如果年轻人病重,尤其是女人,年轻力壮的男人就把她绑在身上,前后几个人协助背下山进医院治疗,很难。”
阿土列尔村民常用的藤梯,一些木头腐朽了
阿土列尔村新修的钢管天梯。
“悬崖村”出路在何方?
既然“悬崖村”老百姓的出行安全和行路如此之艰难,那么如何来解决这一困境呢?不少关心“悬崖村”的人提出了两个方案:修路或搬迁。其一,要想富,先修路,对于“悬崖村”来说,要想安全,先修路,修路的重要性谁都知道,可修路却需要花钱。
11月29日下午,昭觉县公路管理局副局长袁文彬告诉郑报融媒记者,“测算下来,‘悬崖村’修条路需要投资4000万元,昭觉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1个亿,这并不现实。”他坦言,昭觉县不通路的村还有33个,为阿土列尔村修路,短期内不现实。“即便钱筹够了,但路咋修,是否会给当地的生态环境带来破坏,使用价值到底有多大?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据了解,这条路该如何修?投入巨资值与不值?在当地存在争议,解决“天梯之路”有点两难。
对于“悬崖村”来说,既然山不过来,人过去,另一个方案是“悬崖村”整体搬迁。对此,支尔莫乡党委书记阿皮几体表示:“谁都知道故土难离,从感情上就不好过。村民们搬迁出去后的生计如何解决?易地搬迁则面临着失地,对村民来说后续日子也不那么容易过。”
事实上,郑报融媒记者了解到,“悬崖村”只是凉山州的一个缩影。凉山州是全国脱贫攻坚任务最艰巨的地区之一,交通闭塞,自然环境恶劣,精准扶贫任重道远。
凉山州教育局经全面摸排后共查出19个类似“悬崖村”,涉及5个县(市)的3所乡镇中心校、9所村小学,共1292名学生。而与“悬崖村”隔河相望的哈甘乡瓦伍村,村民们仍依靠藤梯,孩子们求学路依然险象丛生。
凉山州教育局对类似“悬崖村”学生实行全寄宿管理。节假日学生往返时,学校安排、动员教师和家长在隐患点开展护送工作。对类似“悬崖村”学生足额落实补助资金。对1292名学生按照每生每天15元、每月补助30天标准,落实每生每年补助资金4500元。
“悬崖村”之难,其实印证的是凉山州全局的脱贫攻坚之难。“当然这不是说‘悬崖村’的问题只能这么‘悬着’,也不意味着就无计可施。”西北政法大学民商法学院张伟教授告诉郑报融媒记者,“政府部门应在加大物质扶贫的同时加大精神扶贫力度,扭转村民们‘等要靠’思想,要‘富口袋’先‘富脑袋’,引导村民们‘宁愿苦干,绝不苦熬’的观念。”
而令“悬崖村”村民们欣慰的是,今年9月,阿土列尔村勒尔社幼儿园教学点开办了。刚通过招教考试的年轻女教师吉伍尔洛来到了这个村庄,她的班里已经有了24个儿童,其中小的两岁,大的四五岁,在用农舍改造的教室里,传来了孩子们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一口吃不成胖子。哈甘乡瓦伍村的‘悬崖村’出行难题,目前,我们正在着力解决。”昭觉县公路管理局副局长袁文彬说。而一位专家说,帮助和引导群众挪穷窝、改穷业、换穷貌、拔穷根,用勤劳双手改变落后面貌、创造幸福美好生活,是全社会义不容辞的责任。
回家的路,愿他们永远平安
一河之隔的瓦伍村,孩子们艰难求学路。
16个孩子,最大的15岁,最小的才6岁,然而,却要面对一条“生长”在绝壁上的“天梯之路”,万丈悬崖,步步惊心。但他们依然勇敢地行走在了高山之巅。他们就是“悬崖村”的孩子们,他们共同的名字叫做坚强。他们的身后,是一群平凡而坚强的父母们。
多少年前,生活在这个被专家称为是人类在险恶环境里生存的“活化石”的“悬崖村”,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列尔村的一代又一代村民们,在悬崖上辟出路来,用藤索和木条,在绝壁上架起了一座座天梯,创造了令人震惊和赞叹的“攀爬奇迹”。
是的,“路很难走”,即便是走了多少次的14岁少年某色拉时而父母带着她回家,时而她就和同学们一起回去,也会说:“如果爬梯子回头看的话,头会晕。校长和老师会送我们到半山腰,父母来接。我喜欢读书,有了他们的保护,我不怕,我要考上大学去。”
在城市里走惯了平路,第一次面对如此凶险的“天梯之路”,面对身后攀爬过的陡峭悬崖,禁不住心惊肉跳。采访的第一天晚上,看到自己拍下的图片,想到自己走过的路才有些后怕,也不明白:当时是什么样的勇气,在悬崖绝壁上攀登行走了几个小时,又走了下来。
这是一条让每一个人都很牵挂的路。上山两个多小时,下山两个多小时,双腿发软,每一次都是对生命极限的挑战,心灵上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其中的艰难和挑战,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如果你来,你才会深切地感受到,可是“悬崖村”的孩子们和村民们呢?
可喜的是,钢梯架好了,更安全了,“悬崖村”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请向他伸出你温暖而热情的双手,“悬崖村”的未来才会更加美好。也期待他们回家的路,永远平安。
编辑:赵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