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平:撑下去没有意义 不如舍去得一份自由
在经历多次危机、接班人付之阙如的情况下,绿城董事长宋卫平作出了放弃大股东位置的选择。跟他同样具有超乎常人赌性的孙宏斌,接过了权杖。这是中国房地产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起收购,1990年代末跟随房地产浪潮崛起的绿城的命运会如何改变?
宋卫平一直有个愿望——想做个赢钱的赌徒。他是桥牌高手,出版过攻略书籍。这些年由于偶然性因素以及公司原因,他的牌运并不太好。“没法专心赌钱。但我肯定不会赌到要还债的地步,一切都在可控中”。
“我真不在乎卖多少钱。”5月17日下午,杭州玫瑰园酒店,绿城集团董事长宋卫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坐在酒廊里,向一位远道而来的北京股东大声强调这一点。
酒廊外,细雨蒙蒙,一对新婚夫妇打着伞彩排婚礼。香槟与气球,人群与狂欢,渐渐淹没了宋卫平的声音。有一两位参加婚宴的客人,认出坐在角落的宋卫平,偷偷掏出手机拍下发朋友圈,并配上一两句惋惜:有梦想的人总是很悲伤。
宋卫平有可能是中国企业家里最情绪化也是最文艺范的一个。他热衷于谈论历史、文学、媒体、建筑等话题。他对于建筑品质的极致追求,及其亲自撰写的文案和项目名,无一不符合中国中产阶级对于精致生活的美好想象。但他也由于对于规模的偏执,及超乎常人的赌性,一次次将绿城这家企业带到悬崖边。
过去七年里,宋卫平的破产传闻比中国任何一个开发商都多。但没有人能够猜到,宋卫平与绿城的故事将划上这样一个句号。自从5月15日传出融创收购绿城的消息以来,不少绿城的粉丝纷纷跑到绿城项目拍照,并把照片发到微博和微信朋友圈,表达对这位即将失去绿城控股权的企业家的“哀悼”之情。
接待完股东,在约见融创中国董事长孙宏斌前的间隙,宋卫平低着头看手机。这两年老花眼愈发严重,让他不得不忍痛把用了十几年的摩托罗拉旧手机,换成了iPhone4s,并让人把字体调到最大,但这部智能手机里没有装任何应用,他只会看最传统的短信。念旧的他还会怀念那部老摩托罗拉:“苹果还没那个好用!”
这两天是他这部手机有史以来最繁忙的两天,尽管他竭力避免在任何公开场合谈论这次股权交易,然而朋友、客户、投资者和记者的短信仍旧纷至沓来。收到的200多条短信里,哀叹有之,惋惜有之,不解有之,这让他有一种提前开人生追悼会的错觉,“能在生前看到别人给自己的基本评价,感觉很奇妙。”
也是这天下午,绿城中国发出收购公告的第二天,宋卫平单独接受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小心翼翼地透露了绿城集团股权变化的原因。宋卫平更想向外界表达,自己能坦然接受这一切。
“我心里也是有悲凉的,我可以在绿城坚持下去,且可以奋力之后活下去,但意义何在?”这位以偏执和赌性闻名的天蝎座企业家称:“不如舍去,得到一份自由。”
“我一直想做个赢钱的赌徒,但失败了,”宋卫平说,这就是命运。
接班人谜题
2013年新加坡路演回来,61岁的寿柏年在机场突感不适,嘴里吐出大量黑色液体,等送到医院才发现,寿的胃大量出血,超过1500cc——相当于3个矿泉水瓶的血量。
在中国房地产业从烈火烹油到冰河时代的快速切换中,绿城再度化险为夷。2013年,绿城交出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全年完成销售金额651亿元,净负债率维持在67%的低位。
无论怎么看,宋卫平领导着绿城已经趟过了生与死的界河。外界也以为,宋卫平会带领绿城走向常态,步入稳健发展的成年。
在2013年接受南方周末记者一次采访时,宋卫平也称,很快绿城就不会成为新闻的一个来源,因为绿城能够活下去。
但在2014年5月,宋卫平出人意料地决定转让绿城股权给孙宏斌。这是中国房地产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收购,其规模将超过此前另外两宗著名的并购——万科地产收购南都、路劲收购顺驰中国。
宋卫平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在进入房地产行业之初就在想退出,创业之初,他曾跟员工说,做五年挣够了钱就退出——这得到了他的一位老部下的确认。等到了第五年宋卫平想退的时候,发现手底下已经有七八十个员工。退了员工怎么办?“于是再做吧,再做吧,再做吧”。
如果有接班人,也许宋卫平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过去两年里,中国的民营企业集体步入准接班阶段。合生创展董事局主席朱孟依将25岁的女儿一步步推到董事局副主席的位置,宋卫平的同乡娃哈哈老板宗庆后也将企业管理放手给其女儿宗馥莉。
但在绿城,接班人话题显然很敏感。因为宋卫平本人没有子女,他过去尝试培养过的一两位接班人,也都不尽如人意。
一位比较了解宋卫平的人说,老宋欣赏和他一样性格的人,聪明、直率,有点偏执,牌技高超,但是他一定会尽量挑一个有战略眼光、优点缺点不明显的人来接班。
绿城的确因为缺乏“战略眼光”而备受煎熬。一位宋卫平身边的人士则称,这两年的调控也把老宋折腾累了,房地产公司远比以前难做,这让他心灰意冷;寿柏年的身体不佳,以及2014年3月份和投资者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事情,更直接让老宋下定决心出售绿城股权。
寿柏年是宋卫平的大学同学,绿城的第三大股东,被称为“宋卫平背后的男人”。他身材高大,为人和气,但罹患腿疾多年,接受采访时还总是不听使唤地抖动手掌。寿柏年负责绿城的资金事务,这位2006年以前还从没接触过资本市场的高管,在过去几年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尤其在绿城的资金链危机中,寿柏年一直在替宋卫平还“债”。
2013年新加坡路演回来,61岁的寿柏年在机场突然感到不适,嘴里吐出大量黑色液体。等送到医院时才发现,寿的胃大量出血,超过1500cc——相当于3个矿泉水瓶的血。寿柏年夫人当天即致电宋卫平,说:“老寿的身体真没法在一线扛下去了。”宋卫平身边的一位人士称,当时这件事对他刺激特别大。
其实早在2009年绿城遭遇资金链危机时,寿柏年就曾考虑过退出。在一次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他称当时中海托人找到他,表达过收购意向。那次采访中,他称自己已经60岁了,精力远不如从前,总要有人要接班,公司内部却没有理想的接班人,而放眼中国国内房地产企业,不管是万科、中海、保利还是龙湖,与绿城的企业文化及公司定位差异都太大。
可以肯定的是,绿城在接班人问题上腾挪空间已经很小了。前不久,宋卫平的好友马云还特别对宋说,这是你们的问题,谁让你们不早点准备,现在再去找接班人,至少要三五年的磨合期——即便在那些以稳健著称的大公司,姗姗来迟的接班人也往往给公司带来内耗和动荡。
绿城正在为没有及时培养接班人付出代价。寿柏年向宋卫平提出退出的时候,宋卫平说,“我和老寿是一致行动人,我不退老寿也退不了,权衡再三,老兄弟共进退吧。”
宋卫平其实也可以不退出。就算年过花甲的寿柏年执意退休,宋卫平大可从容地在绿城再做上三五年。可他称,中国房地产复苏之路漫长无涯,绿城除了在生死线边缘煎熬,他也无从破局,“这一两年没看到政策松绑的可能性。”
“你看我们六年前无锡买的地,如今变成了巨大的库存压力——供货量70亿,绝大部分都没卖出去。我们湖州开发的房子也不贵,但买房子的人,都在哪里?”宋卫平摊开双手叹息,绿城过去的客户——小企业主们要么移民,要么没有钱了,“放眼望去,除了马云的IT业,没有哪个行业挣钱。中国民营企业没有得到更好的帮助,做不好企业家们都只能跳楼上吊自杀,环境太残酷了。”
另一方面,最近一年他尤其重视住宅之上的服务和医疗配套,曾计划把这部分资产注入上市公司,但部分股东对这些资产定价过低,这种分歧直接让他萌生退意。
到2014年4月,宋卫平和孙宏斌已经开始思考转让股权的可能性了。囿于香港联交所相关规定,宋卫平并未透露具体的交易细节。不过有知情人士称,第三大股东寿柏年将出售大部分股份,宋卫平出售部分股份后,将降到20%以下,退居为第三大股东,而孙宏斌将取代宋卫平,成为控股股东,但股份不会超过30%。
根据绿城2013年年报信息,截至2013年底,绿城中国的股权结构为:董事长宋卫平及其配偶夏一波共占25.11%,副董事长兼行政总裁寿柏年占17.81%,副董事长罗钊明占5.33%。2012年6月8日,绿城引进九龙仓后,至2013年底,九龙仓占绿城已发行总股本的24.32%,为其第二大股东。
绿城教父
他是一个事必躬亲的暴君。
过去二十年,脾气反复无常的宋卫平是绿城的教父和灵魂。绿城的理念及实践都是由他来主导,他不忌惮主动挑起与对手(如万科)争端,也不害怕冒险的生意(狂热拿地)。与大多数同量级人物相比,他显得更大度,也更有文人情怀。
但他又是一个事必躬亲的暴君。“公司所有人都被他骂过。他骂的事情肯定是对方做错的,但骂得不留面子,连一些董事会成员都很难堪。”一位绿城的员工说。
中国旅游地产服务集团副总经理王路向南方周末回忆起职业生涯中最崩溃的一次遭遇,是在2006年杭州见宋卫平。在候场两小时后,他介绍40页内容,没想到2小时内,宋在每一页中指导王路的行文用语。指导完毕,宋要求改天汇报项目,因为已安排内部培训。
远道而来的王路决定坚持继续汇报——在会议室外继续候场2小时,终于等到机会。晚上11点,王路汇报完项目出来,发现还有4拨人等着宋卫平。
宋卫平的这种苛刻使绿城成长为中国高端住宅的领先企业之一。在杭州相同地段的房子,只要打上绿城的标签,可以比其他楼盘高出20%的价格。在这座城市,普通人的梦想,都是能买一套绿城的房子。
绿城的崛起,既依托于宋卫平的强人管理风格,也源于其赶上了中国房地产业从1990年代末开始勃兴的浪潮。
宋卫平1958年出生在浙江嵊州,自小随父母到舟山谋生。20岁时,恰逢恢复高考第一年,在浙江美术地毯厂织手工地毯的他,考取了杭州大学历史系,与后来的绿城集团副董事长寿柏年是同班同学。
寿柏年向南方周末回忆,宋卫平不喜欢钻研故纸堆,正相反,“他是个愤青,那个年代正值改革,他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希望中国能够走上民主、法制和现代化之路。”
大二时,宋卫平读了中国近代著名记者邹韬奋的著作,对媒体产生浓厚兴趣,他办了一份报纸,共四版,其中三个版由他一人编写。思想激进的宋卫平一度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1982年,宋卫平大学毕业后被分配至舟山党校,教授历史课,同时兼任体育老师。当时的舟山是处于浙江偏僻地区的平静海岛,工作简单又轻松,一星期只要上两堂课,他上午上课,下午钓鱼,晚上跟人打牌,还利用闲暇时间创办报纸,取名为《冲浪》——和同龄的许多企业家一样,他那时相信“学而优则仕”才是正途。
但他的性格不容于体制。1987年,因《冲浪》言论太过激进,他被学校领导晾到一边去了,“不让我上课,也不开除我。于是那半年大病一场,只能离开,去珠海谋生。”宋卫平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这段经历给他的教训是不能再碰政治。做企业后他尤其恪守这一准则,企业刚创业时,他不得已还会给一些领导送点小礼品,但1998年以后,他称绿城给领导送礼的记录为零,“要知道,我不能出事,我底下有3万多员工等着我养活。”
到了珠海,宋卫平在一家电脑公司当文员,编辑企业的内部刊物,宋卫平用一句“充分体会到谋生之艰难”,描述那些年的遭遇。1994年,在珠海闯荡了7年的宋卫平回到杭州开发房地产,创建浙江绿城,并以丹桂花园起家。5年后,绿城开发了九溪玫瑰园别墅,并由此奠定了绿城在高端房地产领域的地位。
宋卫平对建筑品质有着偏执热情,他尤其不能平常心看待万科把住宅当成工业化产品制造。在他眼里,住宅更多是一个文化产品、艺术产品。
他曾以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所绘的山野田园生活为蓝本,在杭州凤凰山南麓创造了一个别墅项目桃花源。桃花源中心是一个人工湖,湖中心有个半岛,宋取名为桃花岛。
桃花源是宋卫平曾经最得意的作品。孙宏斌也不掩饰对这项目的浓厚兴趣:“我真的想买——如果能便宜一点的话。”
但同时,宋卫平也因偏执的追求,将绿城的建筑成本一次次推至极致。楼市狂飙期,暴涨的房价,一度可以覆盖这些成本,但过去两年楼市下行,这种模式显然难以为继。
不过,不管是第二大股东九龙仓,还是即将入主的孙宏斌,他们都意识到一点:绿城最大的价值,或许还是爱赌又偏执的宋卫平本人。在收购期间,孙宏斌对宋卫平讲,绿城不是你的,这公司就完全不值钱了。
“赌徒”遇“骇客”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赌徒与骇客的合作,两位曾先后叫板过万科,但均以失败收场
5月17日,赛富亚洲投资基金创始管理合伙人阎焱在北大全球金融论坛上发炮,说国内标杆房企绿城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被卖掉的下场,原因是宋卫平“一个月一个月”频繁飞到拉斯维加斯参与赌博。
这个消息很快被证伪——因为宋卫平患有幽闭恐惧症,不能坐飞机。孙宏斌也发微博斥责阎焱信口雌黄。他称“谁不赌博?现在绿城没有资金问题,宋卫平个人又不缺钱。宋卫平寿柏年转让股权给融创,是选择接班人,是嫁女儿。”
绿城的股权合作,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位赌徒与骇客的合作,孙宏斌和宋卫平一样叫板过万科,被人称为”地产骇客”,但他俩均以失败收场。
宋卫平对赌的喜爱,体现在很多生活细节里。每天忙完工作接近凌晨,他还会和朋友打麻将到天亮。哪怕是与客户的饭局,他也不断打赌,包括生日、血型、星座。他甚至通过赌来考察下属——在他看来,所谓的“赌”更像一场智力游戏,每个人的表现都隐含内在特质。
宋卫平也向南方周末记者承认,对赌的喜爱,来自于他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他一直有个愿望——想做个赢钱的赌徒。几乎所有牌他都会玩,桥牌他还是高手,出版过攻略书籍。但他称这些年由于偶然性因素以及公司原因,让他牌运并不太好。“没法专心赌钱。但我肯定不会赌到要还债的地步,一切都在可控中。”宋卫平说。
绿城公司何尝不是他人生赌局里的一个筹码。他曾经向南方周末记者开玩笑,如果绿城真活不下去了,他会自觉地把营业执照配上黑色的框和画布,自己去工商局,把营业执照还给人家,说我活不下去了。
这个骨子里有好赌基因的宋卫平,同时又有天真、理想的一面。一位杭州足球记者向南方周末记者举例当年宋卫平足球反腐时,苦于没有证据,杭州当地一位混混找到他,说手里有很多足球裁判受贿的证据,开价数十万,身边的人都劝他说这个人不可信,但他固执地买了下来,不出意料地,宋卫平受骗了。
整个2013年,宋卫平还因为新疆绿城玉园股权纠纷案烦恼不已。最开始,他对合作伙伴新疆女富豪赵星如印象不错,几乎要认对方为干妹妹。尔后对方忽然翻脸,要将绿城从项目内净身踢出,他才明白遇到的并非善类,整个2013年,他几乎每天都在想着新疆股权纠纷,“交不了房,品牌受损。”
孙宏斌的激进、直爽和天真,和宋卫平如出一辙。他也是中国地产界最著名的颠覆者,在顺驰全盛时的2004年,孙宏斌比宋卫平更早提出要取万科而代之,豪言在3年后达到1000亿元的销售规模,一骑绝尘坐稳中国地产一哥位置。
为了实现这一赌局,他把有限的资金用到了极致。他采取分期支付土地款、缩短从拿地到开盘周期等方式,就像是拿两个盖子去盖10个瓶子。但在2006年,孙宏斌以低价出售的惨烈方式,宣告了顺驰的陨落。据《21世纪经济报道》称,彼时孙宏斌缺10亿,但无人驰援。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孙宏斌在下属面前掩饰了自己的失落。北京融创置地总经理荆宏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说,2006年底的一天,孙宏斌和两个朋友在北京吃饭,席间孙突然提议到KTV唱歌。整个晚上,他就唱了两遍崔健的《一无所有》——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愿赌服输。”在2010年融创上市成功后,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孙宏斌用这样四个字概括了此前顺驰的失败。
但孙宏斌并没有成为中国恢弘商业史上的一颗流星。历经二次创业后,孙宏斌在几年内又重回中国商业主流圈。2013年,融创以547亿元的销售额,位列中国房企销售额第十一名。
在2011年10月份之前,孙宏斌和宋卫平还是两条平行线。彼时,南方周末记者在北京西山壹号院采访孙宏斌。他坐在西山壹号院楼王的客厅里,手里拿着亚马逊kindle,一边翻英文版《纽约时报》,一边说:“谁出问题,也不能绿城出问题,我还要买绿城的房子!”
当南方周末记者提及“融创盖的房子跟绿城太像”,他憨厚地笑着说:“我们对中国所有的好房子都要学,不过对绿城学得更多些,他们房子更纯粹,像桃花源,不管欧式还是中式,都很纯粹。”
一个月后,孙宏斌果然买了一套无锡绿城的房子。此后,他开始在微博上持续力挺陷入资金链危机的绿城,并多次向宋卫平示好:“我真的喜欢宋卫平,原因是我们太像了,都是血性的性情中人,每次喝酒都喝多;都有理想主义情怀,为理想宁可头破血流;都怀有英雄浪漫主义,这种浪漫代价大、销魂、刻骨铭心。”
孙宏斌具有令人惊讶的直觉和渗透到骨子里的求快风格,这次也不例外。孙宏斌不但很快成为宋卫平的好友,也很快成为其最重要的生意伙伴。
2012年6月,融创正式收购了绿城旗下分布于上海、苏州、无锡、常州及天津等5座城市9个项目的50%股权。这笔收购在当时极大改善了绿城的资金状况。
很长一段时间,宋卫平都开玩笑似地抱怨一些从绿城去融绿公司的员工,“为什么你们去了融绿公司,就变得特别卖力了呢?”这从侧面反映了孙宏斌独到的管理经验。过去一年,融创和绿城的合资公司融绿取得了相当不错的销售业绩。
惺惺相惜的江湖义气,让两人最终达成这起收购。“天下本一家,有德者掌之,”宋卫平向南方周末记者称,把最重也是最为艰辛的绿城房产交给孙宏斌是最正确的选择,而他准备去做更为轻盈的养老、代建及农业产业。
一如27年前从舟山党校辞职,宋卫平又自由了。
取舍与平衡
绿城的今后走向,也依赖于这两位大股东关系的微妙变化。
对任何企业家来说,出售自己费尽心血创办的公司,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出售后宋卫平位列第三大股东。虽然不在控股股东行业,但宋卫平称,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放弃了绿城,他仍将在小股东的位置上坚守,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以前是后腰,现在变成了前腰。但合适者做合适事,我是舍短扬长,不再主掌上市公司,但仍将尽力协助孙宏斌保障品质,”宋卫平称,二十年的职业生涯和客户信任无法割断,他作为绿城的创始人,哪怕一分钱股份也没有,自己还是绿城的一部分,只要他们肯听,还将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我的本心和本义不会改变,到死也不会改变。”
这位深信星座与属相的企业家一再强调自己属狗,比较适合看家护院。“五十知天命,我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
有舍必有取。从上市公司退出后,宋卫平不会满足于看家护院,56岁的他有自己的新事业,绿城房产未能装入上市公司资产的延伸——养老、代建和农业。
这一次他依旧雄心勃勃,称自己将花十年时间,做十来个国内一流、世界同步的颐乐学院,“我已经把中国房地产品质往前推进一步,换一个方向,我想把中国老人的居住品质往前推进一步,或者把农业往前推进一步。”
这是宋卫平过去几年一直想做的。但此前,他分身乏术,要先解决绿城的生存问题。
不过,他一直称自己已经渐渐体会到老年人的悲凉。“人类只有到了老年之后,才能体会到不能独立生存的,一定要生活在一起”。
代建业务的主体公司绿城建设则于2010年9月成立。如今杭州各个地方都可以看到绿建盖的房子,很多开发商喜欢选择和绿城合作,因为只要项目打上绿城的LOGO,总能比周边贵,这些开发商宁愿在项目上不出现自己的品牌名字。
过去两年,绿城也对内部资源管控权进行了一轮腾挪,一些集中于上市公司平台的项目管控权与资源,向各个挂着“绿城”品牌的子公司、孙公司或关联公司分流。
有投资者质疑上市公司的资产或项目收益是否被转移。宋卫平对此的回应是:“转移之事不屑为之。之所以有几十个项目管控权变化,是为了让现有的团队都有活干。”
农业则是最近两年发展起来的。2014年5月初,绿城农业公司把他们最近出产的农产品带给宋卫平品尝,主要是西红柿和草莓。宋卫平的秘书回忆说,当时绿城农业的负责人对宋卫平称,这个番茄有小时候的味道。开始宋卫平不信,吃完后,宋如孩子般瞪大眼睛说:“真的耶!”
多位地产知名人士评价宋卫平出售绿城时,均称这是“大佬的黄昏”。过去几年,包括王石、卢铿、宋卫平在内的诸多房地产大佬均淡出一线,而接替他们的,是更具职业精神的新一代企业家。
51岁的孙宏斌显然不会低估收购绿城带来的资金压力,但绿城能带给他一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中国房地产业最优秀的产品团队以及富庶的江浙市场。宋卫平向南方周末记者称,孙宏斌很喜欢绿城的项目,他看过了绿城大部分产品,而且孙宏斌去的趟数可能比宋本人还要多。
而在收购后,融创和绿城加起来的销售额或将突破千亿,他藉此将重返中国一线房企阵营,不仅在产品上超过万科,规模上也具备挑战万科的能力。
南方周末记者曾经问及孙宏斌对未来的展望(譬如和万科相比),他用平淡的外交口吻说:“我已经不再去想什么规模了。做房地产最重要的是产品与风险控制。”
你很难相信这是富有激情的孙宏斌内心真正所想。孙宏斌的一个老部下陈恒六曾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老孙永远不会甘心落后的。他要做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最好的房企,这个理想和追求永远没有变。”
无论是宋卫平还是孙宏斌,他们都从未真正打算做一个配角,对抗万科这一宿命的斗争仍将继续。
但孙宏斌首先得处理好与第二大股东九龙仓的关系。2012年6月,绿城引进九龙仓作为战略性投资者,如今九龙仓占绿城已发行总股本的24.32%。今年5月,在上海一宗土地拍卖中,融创与九龙仓同时出现在竞拍席,并有一段时间直接交锋。
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九龙仓中国区一位高管称:“我也不知道吴主席现在是什么心情。”据外界称,九龙仓集团主席吴光正对此交易最初非常不理解。就此收购案,孙宏斌则婉拒了本报的多次采访邀约。
绿城的今后走向,也依赖于这两位大股东关系的微妙变化。
说明:
5月22日晚上,绿城中国在港交所发布公告,宋卫平及其配偶夏一波、寿柏年以每股12港元价格向融创共出售绿城524,851,793股股份。交易完成后,融创持有的绿城股份与九龙仓完全一致,均为24.313%。宋卫平仍将持有绿城中国约10.473%股份,寿柏年持有约8.086%股份。另外,宋卫平将由绿城中国董事会联席主席改任为董事会名誉主席,孙宏斌担任董事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