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花钱买鉴定乱象 1300块钱就买份轻伤鉴定
制图谢景豹
□记者韩景玮通讯员刘立新
核心提示丨法医与医务人员勾结，社会人员充当“司法掮客”，在人身伤害案件中对被害人进行虚假伤情鉴定，易导致错误刑事立案。10月21日，在省检察院组织的“讲检察官故事，树文明形象”活动中，记者采访了新乡市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处的检察官。该处检察官在信访案件中发现，鉴定机构存在“收钱后为一方利益代言”、“花钱买鉴定”的乱象，其中，原阳县312份鉴定分类中，耳膜穿孔就有73个，且伤后4天发现穿孔的就占45%以上。在检察官的追查下，3名法医被判刑，同时该案也改变了我国耳膜穿孔轻伤鉴定标准。
个案|被打当天耳朵没啥事，过了十来天耳膜穿孔了
“作为审案的重要依据，如果法医鉴定结果出现虚假，带来的可能就是黑白颠倒冤假错案。”新乡市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处主任法医郭胜华，谈起几起因不服鉴定引起的信访案时表情凝重。自2005年以来，原阳县接连出现数起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不服公安局法医伤情鉴定，当事人家属不断上访事件。
原阳农民别先生，就是上访群众之一。别先生的妻子因琐事和邻居发生争执，一个月后，警方拘留了别先生的妻子，称打架导致邻居耳膜穿孔，应追究刑事责任，并对她实施了逮捕。随后，法院依据原阳县法医出具的轻伤鉴定，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别先生的妻子有期徒刑1年。
“碰都没碰对方，怎么会穿孔？”别先生一家对这份轻伤鉴定并不认同。在妻子被关押期间，别先生为此四处上访。作为资深法医，郭胜华也感觉不对劲儿：“‘受害人’被打当天没说耳朵有啥事，过了十来天耳膜穿孔了，而且还有新鲜血迹。按照常理，耳膜穿孔一般当天就有明显症状，不会在几天后才发作。即使当时有穿孔，十来天后也该结痂了。”
数据|原阳县312份鉴定，外伤性耳膜穿孔有73例
事实上，郭胜华在日常文证审查过程中，也发现了原阳县公安局损伤鉴定存在耳膜穿孔较多的异常现象。为查清真相，他与省检察业务专家张彦民、省检察技术先进个人冯喜晨一起，在原阳县检察院的配合下，对原阳县公安局2003年至2005年上半年的法医鉴定书进行了文证审查。
在历年的办案过程中，耳膜穿孔占轻伤案件的比例一般是3%。但经过归类分析，在对原阳县312份鉴定分类中，郭胜华发现，外伤性耳膜穿孔有73例，占全部鉴定的23.4%，伤后4天发现穿孔的占45%以上。从这73份轻伤鉴定日期来看，只有5起是事发当天做出的耳膜穿孔鉴定，其他的都是时隔3到11天不等，而从受伤到发现时间最长的竟达27天。排除各种客观因素引起的差异，郭胜华认为很可能有造假的情况。
73例耳膜穿孔案件中又有多少存在着类似问题呢？由于涉案人员较多、年份较久、范围较广等原因，给案件侦破带来了很大难度。经过长时间分析研究，郭胜华他们共认定6起耳膜穿孔鉴定不符合外伤性耳膜穿孔的病例发展过程，存在明显错误。
调查|法医向当事人要钱，大多数还是法医亲戚朋友充当中间人
办案人员发现，做轻伤鉴定的都是些农民，社会关系相对简单，法律意识和医学常识都相对薄弱，他们是怎样想到使自己故意构成轻伤呢？据嫌疑人胡某供述，她和邻居吵架后，听说轻伤能讹人，就通过同村村民找到法医队长，给了法医1000块钱，还吃了顿饭，一共花了1300块钱。随后，在发生冲突后的第5天，她亲手用牙签将自己的耳膜穿透。
随着案件的深入，检察官发现，“原来是法医给当事人暗示要钱，大多数还是法医的亲戚朋友充当中间人”。经新乡市人民检察院指定新乡市卫滨区检察院对该案审查，并移送审查起诉，法医黄某、宋某、李某身为公安机关的法医鉴定人员，因不认真履行职责，导致多起外伤性耳膜穿孔的法医鉴定错误，致使他人被错误逮捕、判刑，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被认定构成玩忽职守罪，先后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零6个月不等的刑罚。而对于错捕、错诉、错判被羁押的当事人也已按法律程序予以释放并进行赔偿，诬陷人的当事人也先后被追责。针对案件暴露出的问题，检察院及时向警方提交了检察建议书，警方已采取相关措施进行了防范。
意义|新鉴定标准出台，耳膜穿孔从轻伤中删除
“一旦‘鉴定权’被用于寻租牟利，将对司法公正造成巨大伤害。”新乡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王林海告诉记者，他们发现围绕司法鉴定已形成一条灰色利益链：社会人员充当“掮客”，专业医师伪造伤情，法医违法出具鉴定结论，“伤者”拿着鉴定结论诬告陷害索取巨额赔偿，无辜者被错误刑事立案甚至追责。
“人身伤害案件中，伤情鉴定对于案件定性和当事人权益影响至关重要。”根据刑法相关规定，伤害程度达到轻伤才能构成故意伤害罪并追究刑事责任，轻微伤则不构成犯罪。轻伤和轻微伤，一字之差，对案件当事人而言，却是罪与非罪的界限，这给法医权力寻租留下了空间。在另外一起轻伤造假案件中，双方本来协调好，一方给伤者5万元了结纠纷，可后来伤者拿出5万元弄了个轻伤鉴定，开口又要50万元。
要彻底规避司法鉴定腐败漏洞，应在强化监管的同时，完善司法鉴定相关制度规范，王林海副检察长认为，该案同时也改变了我国的耳膜穿孔轻伤鉴定标准。该案发生后，2014年1月，新《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正式实施。此前，我国法医学人体伤情鉴定标准是1990年颁布的《人体重伤鉴定标准》、《人体轻伤鉴定标准》和1996年颁布的《人体轻微伤的鉴定》。虽经过十几年的实际操作，但人们对旧标准部分条款的理解和适用仍存在分歧，如同一个人的同一个伤情鉴定，不同的机构可能会得出重伤、轻伤甚至轻微伤不同的结论。为规范法医学人体伤情鉴定工作，我国修订并出台的新标准改变了以往耳膜穿孔鉴定方式，并将耳膜穿孔从轻伤中删除，归为轻微伤。
线索提供李彦澍
(大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