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勇为避免冤假错案开“药方”:让庭审实质化

　　首次担任审判长，他有什么感受与思考？5月29日，河南商报记者独家对话张立勇。

　　 谈审案

　　 实现“去司法行政化” 我必须以身作则

　　河南商报：今年是你到省高院任职的第8年，亲自审案的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张立勇：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习近平总书记亲自抓依法治国，包括司法改革的许多重要举措，都是总书记亲自抓。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让审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负责”这样一个主导思想，努力实现“去司法行政化”。

　　河南商报：为什么会有亲自审案的想法呢？

　　张立勇：法院有一笔很大的审判资源长期被闲置或浪费，这就是各级法院的院长、副院长，甚至庭长、副庭长，他们都是优质审判资源，但不去办案或很少办案。

　　河南商报：院长、副院长很少办案的症结在哪里？

　　张立勇：我想这和多年以来逐渐形成的司法行政化倾向有关系。二三十年前可能不是这样，但后来官本位思想越来越严重，法官当了院长、庭长觉得就是个官了，就不能亲自审案了，甚至有的当了副庭长就不再审案子。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我以前说过，医生当了院长还继续做手术，大学校长还要上课，法官也是一样，一定要回到司法本位上来。法院院长首先是个法官，必须亲自审案。如果老是脱离审判实际，怎么能指导好案件审理工作？

　　河南商报：你认为自己亲自去审理案件，对实现“去司法行政化”能起到多大作用？

　　张立勇：要实现“去司法行政化”，我作为高院院长，必须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我带头，各个中级法院、基层法院肯定都跟上来了。我这个院长审案，你副院长有什么理由不审案，审委会委员、庭长、副庭长更没话说。

　　 谈初衷

　　 能发现刑事审判中各环节存在哪些问题

　　河南商报：留下审案记录的大法官中，审理故意杀人案的并不多。为何这次选择一起故意杀人二审案件？

　　张立勇：这几年河南法院连续出现赵作海冤案、李怀亮案件，我发现在刑事审判过程中，真正实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坚持以审判为中心、以庭审为中心来防范冤假错案，是我们法院当前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

　　所以，我作为法院院长第一次审案子，选择一个刑事案件，特别是一个重大的故意杀人案来审理，是基于这个考虑。我亲自审理一个故意杀人案，既是一个开庭的过程，也是我调查研究的过程，可以发现在刑事审判的各个环节会存在哪些问题。

　　河南商报：院长应该审理哪些案件？

　　张立勇：第一是重大、疑难、复杂案件；第二是社会比较关注的案件；第三是由院长、庭长来审理更便于统一认识的案件。有的案件可能事很小，只是家庭纠纷，但争议很大，群众长期上访告状，由院长、庭长亲自审理便于案件结案。

　　 谈准备

　　 开庭前一天 合议庭研究到晚上10点多

　　河南商报：大家比较好奇，庭审前一晚，大法官是怎么度过的？

　　张立勇：头一天晚上我们合议庭开会研究开庭的准备工作，一直研究到晚上10点多。回去以后我又把卷宗认真看了一下，包括开庭的程序。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开庭，有些程序不是很熟悉。我要驾驭整个庭审的过程，有控方、辩方、被告人，还有证人，所以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小紧张”的。

　　河南商报：为了这个庭审，前期做了多久的准备？

　　张立勇：我一开始就对卷宗做了研究，5月4日开始做阅卷笔录，笔录做了很多。5月20日还专门提审了原审被告人，组织合议庭成员提前对相关问题进行讨论。

　　河南商报：咨询过庭审经验丰富的法官吗？

　　张立勇：在开庭之前，我多次旁听庭审，我也一直坚持在实践中学习。另外，我还虚心请教审判经验丰富的法官，包括我们一些院长也给我提供了很好的意见和建议。（意见和建议）包括程序方面的，大家还提出来法庭上被告人会提出哪些异议，会有一些不正常的表现、对法庭的审理故意刁难等，这些如何应对，他们会给我一些建议。

　　 谈理念

　　 庭审实质化 才能确保公平公正

　　河南商报：这次庭审，当李三元出现在法庭上，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张立勇：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帅的农村小伙子，一点也不像一个杀人凶手。

　　河南商报：和原来不一样，李三元从进入法庭就没有穿囚服，而且连手铐也没有戴。

　　张立勇：这些年我们一直推行在庭审中去掉刑事被告人的“犯罪化标签”。因为我们的法庭审理实行的是“无罪推定”原则，没有经过法院判决，任何人都不能被认定为有罪，所以不能给他加上犯罪化的标签，比如剃光头、戴手铐脚镣，他享有法律规定的同等诉讼权利和诉讼地位。

　　河南商报：我们发现法庭格局发生变化，被告人的位置更接近辩护人。作为审判长，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张立勇：看似一个小的调整，我认为意义重大。我们的庭审应该是控辩审三方“三角形”的格局，而不是原来“四边形”的格局。刑事被告人在法庭受审时，他不仅是刑事被告人，更是一位辩护人，要为自己辩护，应该和自己的律师一起形成一个辩护共同体，共同对抗公诉方。

　　这样控辩审三方的格局，贯彻了三个理念——以审判为中心、无罪推定、控辩平衡。

　　河南商报：为什么不直接把被告人和辩护人放在一起？

　　张立勇：这个问题还要通过法律做进一步的规定，大家还要有一个接受过程，辩护人觉得他是个杀人凶手，怕对自己造成危险。另外公诉机关也有一个接受过程。

　　河南商报：人们认为，这次庭审最大的亮点是证人、鉴定人和专家证人出庭，尤其是参与办案的公安人员出庭。

　　张立勇：证人出庭是我们实行庭审实质化的重要举措。多少年来，庭审存在虚化、走过场的倾向，庭审前法官通过看侦查卷宗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很容易产生冤假错案。

　　我们最近一直在讨论，如何贯彻中央提出来的“以审判为中心”的诉讼制度改革问题。要想实现以审判为中心，必须抓住庭审这个核心环节，只有让庭审实质化，让事实查明、举证质证、双方辩论、裁判过程都在庭审中完成，才能实现审判的高标准高质量，防止冤假错案发生，真正确保案件审判公平公正。

　　河南商报：这次开庭是否规避了庭审虚化的问题？

　　张立勇：基本上解决了庭审虚化。我们最后归纳的四个争议焦点，都当庭进行了举证、质证。整个庭审过程真正实现了事实查清在法庭，证据对质在法庭，诉辩表达在法庭，裁决理由形成在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