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剧《孤独的美食家》：现代人的解忧小品

今夏卷土重来的日本电视剧《孤独的美食家》已是开播至第四季，即便近两年日本荧屏上侦探剧大行其道，短小精悍的篇幅和自成一体的风格也使这部饮食题材剧脱颖而出，在民众特别是上班族中保持旺盛人气。和同类作品相比，该剧略显“另类”，没有戏剧化的剧情，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剧情，仅凭一位“孤独的美食家”井之头五郎的觅食经历支撑每一集，人与人之间的对话点到为止，絮絮叨叨的独白却将美食当前的澎湃心潮展露无遗，也讲述着孑然独行的人生体悟。

独自经营进口百货生意的井之头五郎相貌无奇、寡言少语，是在大都市东京谋生的男性平民典型，剧中循着他的足迹，在东京走街串巷，随心随性搜罗美食。身材高瘦单薄、气质木讷阴沉的松重丰惯演孤僻配角，这回独挑大梁，恰到好处地把一个疲于营生的都市上班族演到令人感动——奔走于车流人海中的五郎看似僵直刻板，不论寒冬或炎夏都身着一袭深灰色西服套装，像个机器人，只有在美食面前，才被唤醒灵魂，爆发出孩童般的呆萌魅力。在工作业务和私事的出行途中，走到第四季的五郎不仅遍访东京，也走向周边地区，甚至远至绿意盎然的山林，而其间遇上的凡人小事和大隐于市的小餐馆家常菜总像散落在水泥钢架中的珠玉一样温润着现代人的内心。

虽是以“虐人”为主旨的深夜档美食剧，但剧中并无豪华餐厅或饕餮盛宴，反倒着力发掘藏匿于街头巷尾、鲜为人知的小饭馆私家料理，着力表现饱含店主巧思的独创特色。在地域广阔、人口密集度高的东京，这样的小店星罗棋布，给予剧集源源不绝的创作灵感。和五郎并驾齐驱的“主角们”既有白米饭、味噌汤、腌渍鱼干、拌时蔬、炸猪排、咖喱饭、荞麦面等日本人的日常主食，也有用韩国参鸡汤做出日本人钟爱的汤拉面、用生青椒包裹烤鸡肉丸的独特吃法、鳕鱼肉馅饺子、芝麻馅葫芦糕饼、将西式牛排和日式传统相结合的牛排盖饭等新鲜创意，简单普通的食材经过店主的悉心烹饪、再经过五郎认真纠结的点菜搭配，总是令人为之一振。

正如每集片头对这位孤独美食家的描述：“不受时间和社会的束缚，幸福地寻求饱腹时，那一瞬间，他可以随心所欲，变得自由，不被任何人打扰，无需介怀地大快朵颐，这种孤高行为，正可谓现代人被平等赋予的治愈心灵的最佳方式。”物美价廉的平民饭菜不再让人只能过眼瘾，而是让大众拥有了和五郎一样自己做主、感受幸福的权力。剧中的每家店都是剧组人员亲身试吃并真心喜爱才被拍入剧中，或许正是有了这份集体参与、诚意遴选的群众基础，才使这些亲民的美食总能轻易攻占民心。不仅画面诱人，就连吃蔬菜时的松脆咀嚼声和喝茶时的爽冽饮咽声都体现出身心投入的满足感，将近在身边、早已被忽略的小幸福，呈现给工作生活忙碌、疏于关爱自己的现代都市人。

因为改编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著名漫画，为了渗透原著精神，每集结尾都以三分钟纪录片形式记叙原作者久住昌之追加拜访本集中的餐馆，店员由演员表演改为真人出镜，久住当场品尝的反应态度也更真实自然。和剧中滴酒不沾的五郎不同，久住喜爱饮酒，搭配新鲜番茄的啤酒和独家酿造的黑豆米酒等多样酒类经由他推荐，使餐桌文化更加富有情致。

在节奏飞快、人际疏离的现代都市，孤独的食客这一群体正在不断壮大。日剧《深夜食堂》以不变的套餐应万变的深夜来客，韩剧《一起吃饭吧》描写几位单身邻居为了共享美食而化解隔膜成为挚友，《孤独的美食家》则解决了一人独享美食的难题，体贴的店主总会奉上专供一人的份量，五郎因此“躲过”情爱俗套，得以追求更为“孤高”的自由，这自由即是要抵抗现代文明对人性本真的压迫。美发沙龙老板向他订购玄关摆设，初衷是“可以照顾好客人的发型，却很难照顾到客人疲倦的心”，遂想利用室内装饰令人放松；当五郎漫步温泉山区、探访幼儿园和小学时，中年人的瘦长身躯荡着低矮的儿童秋千，在对童年的怀旧乡愁中产生了错位的喜感。美食也是这样一种存在，就像普鲁斯特记忆中那一小块玛德琳蛋糕的味道，可以让奔忙的现代人暂时忘却眼前烦忧，回到记忆中，放松此刻疲倦的心。对于饮食题材电视剧来说，不管是作为谈情说爱的幌子，还是用来衬托形形色色的人生，美食都应该既是主角、满足视听，也是点睛之笔、蕴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