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书的那些年
儿时的年是在困顿中渡过,但也是欢天喜地,过了腊八就开始盼。
村东张家宰了一头猪,全村人每家半斤、一斤的去割点,我对肉不感兴趣,从小就没有养成吃肉的肚子;我喜欢豆腐,但家里没钱去买,就用仅有的几斤黄豆拿去换,以物易物,乡村大多数家庭这样,我总希望妈妈说换五斤豆腐,可我家的豆子也就能换一小块,那是我儿时最好的美味,以至于以后无论什么时间白菜炖豆腐都能调动我的食欲。花生我是10多岁才知道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除了家里的小红果,认识大苹果时我也是初中了,小时候就偷过生产队的麻籽,再就是啃油坊里油渣,那是个香啊。以后见到瓜子我就再也不想离开他。
农村没有守夜的习惯,主要是没有吃的,干坐着守什么。年三十贴完春联,擦洗一下身子,就睡了。我们祭祖和放鞭炮是初一黎明,特别的就是要烧柏树枝,说是辟邪,门口也挂着柏枝,这大概是独有的吧。
盼年其实是盼压岁钱,我天天算计着能收多少压岁钱,按照亲疏自己琢磨着。农村的压岁钱,多了两毛,少了一毛,但绝不可少于一毛,分钱是拿不出手的。现在想来我那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过个年不知道多难,饭都吃不饱,少有来钱的门路,也就是卖个鸡蛋,挖点草药,一年来省吃俭用也要给儿孙一个欢心,有的钱已是皱巴的不知道在手里攒过多久,他们没有多吃一口,也绝不多花一分,只是为了孩子。子欲养而亲不在,我心里好难过!
妈妈总是好心的要帮我把压岁钱攒着,没入库前资金总是有那么一会不受监管,可以买鞭炮、米花糖、糖人,……走村串巷的总会在这时出现,我对此兴趣不大。我只盼着一个老头,他总能给我带来欢乐。他卖小人书,《瓦岗寨》、《杨家将》《三侠五义》……。那么诱人,我有钱了就盼着他快来,连环画也是好多集,像《甄嬛传》,慢慢的出,我坐卧不宁,像初恋一样总想看见他。其实我的钱买不了几本,央妈就要收紧银根。老头是个聪明人,他看我翻来翻去,只有他快走的时候才下决心买那些没翻的,就不让我再翻。要看就得租,一本2分钱,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省钱还可以多看,一拍即合,我索性就坐在地上,慢慢的看。我不认识花生米的时候就知道了杨再兴、李元霸……,那是我一年最快乐的时候。
天总是黑的那么早,老头还要赶路。我的《芈月传》才刚刚开始,虽然那时还不认识孔乙己,但天下读书人总有相通之处,我没钱,但有朋友,在兄弟们的掩护下,我的口袋悄悄鼓了起来。当时很是自豪自己的身手,今日想来惭愧!惭愧!不知道他一天的收入是否能弥补被偷走的。那时的农村不会说:谢谢,不会说:对不起,不知道叫:大爷,只记得一个邋遢的老头,不知道年龄,不知道哪个村,能感觉的是他的穷困。今天我想说:对不起,带给我欢乐和知识的大爷,你让我知道了外边的世界。如果能找到您我一定要当面赔罪!
北京是我儿时的圣地,王府井书店是我梦里的天堂,我一直希望的工作就是书店售货员或图书馆员,1986年我第一次到王府井书店,不忍离开,还想再来。30年了,如今住在书店旁边,信步即到,带着儿子,徜徉书海,好不惬意。初三的王府井书店依然是人流如织,席地而坐的、忙碌选书的,每一个读书人都让人喜欢,都看到希望。一个外地小孩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老板,老板,…书怎么找?”在向售货员求助,我仿佛看到30年前的自己,一对外地父子的对话,让我的思绪回到了家乡的年,捧着《简爱》我的心渐渐的平静。
——初三夜于王府井书店旁。
责任编辑:刘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