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遗痕】国歌魂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每每听到这歌声,我仿佛又看到那古老的被烧焦的土地,那流着血、感知着疼痛、战栗着的土地……这不仅是一支歌,它是我们民族灵魂之所在,它记录了战争的苦难,也使我们屈辱的民族得以再造自己的形象。
因为它,我回首历史,寻找与歌曲作者有关的点滴。
我听到徐悲鸿之说田汉:垂死之病夫,偏有强烈之呼吸;消沉之民族里,方有田汉之呼声,其音猛烈雄壮,闻其声调,当知此人之必不死,此民族之必不亡!……我继续寻找,田汉自谦,称自己那个时期的作品为“粗沙大石”,为“喊叫的艺术”。据说,它就写在一张烟盒纸上,还让茶水濡湿了。至于写于何时何地,连作者后来也想不起来了。词如此,曲亦如此。完成于中国?日本?创作于1935年的2月、3月,还是4月?也是众说不一。一开始它只是电影《风云儿女》的主题歌。我们甚至可以这样比喻它,它只是一朵蓝色的火花,但它适得其时,点燃了冲天大火,牵引了连天滚雷。
聂耳不仅是一个人,也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热血青年,生命只有23岁,太短太短,从事音乐创作只有三四年时间,但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作品,《开路先锋》《大路歌》《码头工人》《毕业歌》《铁蹄下的歌女》《卖报歌》,以及这紧扣民族心弦的《义勇军进行曲》。他彗星般地转瞬即逝,也如彗星般闪亮。一个民族因他而面目一新,因他而有了战斗之歌。
只有巨擘才能写出时代的战歌。抗日歌曲的创作速度也令人惊奇。假如一个人抄写《黄河大合唱》的全部曲谱,也许需要一个星期,可冼星海的创作也仅仅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救国军歌》只是一次演出前的急就章,据说只用六七分钟。《游击队歌》是一支部队上前线的前夜,贺绿汀用了一个夜晚创作完成的,第二天,部队就唱着这支歌出发了。聂耳于1935年1月底从夏衍手里拿到田汉写的歌词,念了两遍,对夏衍说:作曲交给我,田先生一定会同意的。经过两个多月酝酿,两夜写成,两个星期修改,《义勇军进行曲》就这样诞生了。那不是作曲家在作曲,那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在呐喊。一切仿佛天然而成,作者一如得到神示,作品全都一挥而就,旋即成为战斗的号角,牵动千千万万人的心,
上个世纪末,我采访了聂耳的朋友吕骥,他同时是《聂耳挽歌》的作者。当时86岁高龄的他老弱多病,却思路清晰。他记得,聂耳到他家将这支歌唱给他听,并征求他的意见,他说很流畅很有气势……此后,吕骥就拿这支歌去教夜校学生,那唱法和后来的定稿没有什么变化。老头继续回忆着,有一回,在路上见到聂耳和《风云儿女》的导演许幸之,聂耳亲口对他说,今天已经灌了录音。这位瘦小的86岁的老人边回忆,边轻轻地哼唱: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那天,我读着这张沧桑的布满皱纹的脸,听着经历过国歌诞生年代的老人用颤动的嘴唇重唱这支历经半个多世纪的老歌,我却感觉到了它的青春节奏,它是一支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歌。中华儿女曾唱着它,带着浑身的血迹从耻辱中站了起来,成为战士并走向胜利。今天,当它在各种庄重的场合唱响时,全世界也听到了我们铿锵前进的脚步声。
(作者许谋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多部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