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到完整的小孩骨头,郑州一考古系女生做了一晚上噩梦

30.03.2019  06:53

河南商报记者 郑超/文

3月29日,2018年度全国考古十大新发现在北京揭晓。在这场堪称“考古界的奥斯卡”上,河南荥阳官庄遗址两周及汉代手工业作坊遗存,作为我省唯一入围前20甲的项目,遗憾败北。

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对于这一结果,项目负责人郜向平表示:“遗憾总会有点的,但是我们的重心是教学研究,不是单靠发现。官庄考古发现的意义会在持续工作和研究中更加凸显出来。”

遗址总面积约为5个人民公园 铸铜、制陶、制骨等手工业遗存丰富

官庄遗址位于河南省荥阳市高村乡官庄村西部,地处成皋与古荥之间,北依连霍高速,西邻荥邙公路,南距索河3公里,总面积超过130万平方米。

该遗址曾入选2010、2012、2018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发现”。

2010年以来,在遗址内发现了两周时期的环壕和南北相连的两座城。解剖表明,小城建造于两周之际,其后又建造了大城和外壕。

2015年至今,在大城中北部,发现了丰富的两周及汉代手工业遗存,包括两周时期的铸铜、制陶、制骨手工业遗存和汉代砖瓦窑、铁器窖藏等。

连体龙凤纹陶模(陶模是用来翻制陶范的)

出土的空首布銎芯

莲瓣范(用来铸造青铜器上莲瓣装饰的范)

出土的数十块空首布銎(qiong)芯,是目前国内较早的铸钱遗存,为探讨遗址的国别提供了重要线索。

作坊区域内还发现了一些祭祀坑,所用牺牲包括人和动物两类。

祭祀坑中的人骨

H2248坑底发现两具成年人骨,双手被绑缚,似被活埋。 一些祭祀坑内发现了完整的动物骨架,主要包括牛、羊、猪三类。另有一些坑内集中堆积散乱猪骨。这些埋有人牲和动物牺牲的遗迹,很可能与铸铜等生产中的祭祀活动有关。

汉代铁器窖藏坑

结合勘探和发掘工作来看,大城内外还存在其他的铸铜和制陶区,这展现了一幅手工业分工与合作的复杂场景。官庄很可能代表了以物资生产和储存为主要功能的一类城址。

对话项目负责人郜向平 解读荥阳官庄遗址“密码”

河南商报记者:荥阳官庄遗址是如何发现的,经历了怎样的发掘过程?

郜向平:官庄遗址是在上世纪80年代的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期间发现的。2004年和2009年,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配合基本建设,对遗址进行了一些调查和发掘。

2010年,配合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建设,郑州大学考古专业在遗址南部的干渠范围内进行了发掘,发现了遗址的外壕,引起了学界关注。

从2011年开始,我们联合文物考古部门对遗址展开了系统的勘探和发掘,在外壕内又发现了南北相连的、“吕”字形的大城和小城,确认这是一座始建于两周之际的城址。

官庄遗址平面图

2015年以来,在大城中北部又发现了春秋早中期的制陶和铸铜作坊,还发现了汉代的铁器窖藏,出土了一大批重要遗物。

河南商报记者:从荥阳官庄遗址现在的发掘成果看,代表性的是什么?

郜向平:我觉得目前为止,官庄遗址最重要的成果有两项:一是发现了一座结构独特的周代城址。官庄有南北相连的大城和小城,外侧又有外壕环绕,形制非常独特,防御功能突出。

二是发掘出了一座春秋早中期的铸铜作坊,并且在城内外发现了多处手工业生产的线索,证明手工业生产是官庄城址的重要功能。

河南商报记者:该遗址现在发掘面积有多大?

郜向平:官庄遗址的面积超过130万平方米。从2011年至今,发掘的面积约有5000平方米,其中在大城中北部手工业作坊区,发掘的面积约有3000平方米。

河南商报记者:在您看来,荥阳官庄遗址的发掘,具有怎样的意义和价值?

郜向平:官庄遗址的发掘,意义有三个方面。

一是官庄遗址铸铜作坊的年代处于春秋时期新的铜器风格的形成时期,它的发掘从制作工艺层面展示了这个发展和转变过程。

二是从功能来看,官庄可能代表了一类以物资生产和储存为主要功能的城址,这和它极具战略意义的地理位置是有密切关系的。

三是我们通过多学科的合作研究,揭示了官庄遗址在人群构成、资源获取、生产组织和手工业产品流动方面的很多特点,这就为我们研究中原地区周代社会提供了一个新的切入点。

观点:师生协力接力,展现“中国制造”的早期样态

在社科院考古所夏商周研究室的常怀颖看来,在本次入围十大评选的遗址中,官庄遗址有些特别。

常怀颖认为,作为考古发掘对象的官庄遗址,与其他因基建或某一学术研究目标而进行的主动发掘项目不同。官庄遗址的定位,首先是配合教学实习的教学基地。从2011年遗址由郑州大学考古学专业开始发掘至今,这个定位一以贯之,未曾游移。田野教学,是田野人才培养的第一环,树木树人,皆起于兹。也正因为是教学实习基地,发掘团队仅仅围绕规范的田野训练、发掘实践培养学生。

“中原腹心地区两周城址众多,官庄遗址城址面积不大,以公众视角看,‘气派’不占优,城址布局也不特殊,目前的发掘更缺乏炫目憾人的精彩遗物。也许是我个人对先秦时期手工业遗存的偏爱,我觉得,恰是在碎范废炉之中,在师生协力的筚路蓝缕接力之中,为我们展现了‘中国制造’的早期样态,展现了两周社会的经济命脉的运转缩影。官庄遗址发掘的学术意义,必将随着整理和资料的陆续刊布,在未来的中国考古学术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常怀颖说。

在25㎡的方坑中待七小时 吃饭时拿筷子都抖

自2011年以来,郑州大学考古专业先后有七届学生参与了官庄遗址的挖掘,累计参加发掘的学生有200多人,参与发掘和研究的教师有20多人。

2016级郑大考古专业的田宁宇,就是参与挖掘的学生之一。据她介绍,官庄遗址是他们的实习基地,每年都会有大三学生参与实地挖掘。

从一个考古实践“小白”,到熟练地挖掘出遗迹,中间都会经历什么?

田宁宇说,从去年9月中旬到今年1月,他们每天要进行七个小时的土方作业。每人都有一个25平方米的土坑,探索里面的遗迹,是他们的工作任务。

每天,他们六点多起床,背着斜挎帆布袋,帆布袋里装有手铲、刷子、皮尺、图纸、铅笔、罗盘、橡皮等工具,戴着白手套,开始一天的挖掘。

实习期间,刚好“集结”酷暑和寒冬两个时节,比较难熬。热的时候,汗水浸透衣服;冷的时候,双脚会被冻僵。

他们的日常,便是蹲在地上,拿着手铲,手铲与平面保持45°进行水平刮拭,低头抬头都是一抔抔黄土。

由于久蹲不起,很多人得了腰椎突出、膝盖积水等“职业病”。与手铲亲密接触的部位,很快就会长出老茧。同时,不断铲土的手臂会发肿,吃饭时拿筷子都抖。

挖到完整的小孩骨头 她做了一晚上噩梦

日复一日地铲土,是常态,挖出什么东西,是惊喜。

田宁宇刚来半个月的时候,就挖出了一堆小骨头,是一些小动物的遗迹,可把她激动坏了。

但后来一个月再也没有丝毫进展,某天午后,其余同学都下工叫她吃饭,田宁宇扭头说了句“你们先去吃吧!”转过头来就是嚎啕大哭。

“压力太大了,明知道应该有东西,却挖不出来,内心很煎熬。”田宁宇说。

相比于田宁宇, 钟静益被大家称为“富婆”:挖出来的东西最丰富。

第一次挖到瓮棺时,同为2016级郑大考古专业的 钟静益,既兴奋又紧张。瓮棺是装小孩尸体的棺材,对人骨清理时,先用刷子擦拭骨头上的浮土,用细细的小木棍和削尖的筷子,拨出骨缝间的尘土,一点点抠,需要非常细致。

“当时觉得没什么,兴奋占据了上风,但真实的小孩人骨形象已经印在脑子里,做了一晚上噩梦。” 钟静益半开玩笑地说,做考古,身体素质要好,心理素质更得过硬。

郜向平也曾感慨,官庄遗址的发掘,几位学生阙功甚伟,有的驻守工地长达两年,“名为实习,实为奉献。”

日复一日地铲土、极大的心理压力……支撑他们的是什么呢?

用田宁宇的话说,靠着对未知的热爱,他们追寻遗失的过去。最精彩之处,就在于永远不知道下一铲会挖到什么,一旦挖到,就是一个真实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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