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大是我人生的支点

11.03.2015  15:14


      儿时的理想就像乡间的四季,过一段儿换一个样子——

  小学三年级时,看了平生第一本小说《烈火金刚》,深为其中的英雄事迹所感动,我就想,我一定要写一部《烈火金刚》一样的书,我不写我的名,如果人家看了说“好”,我就说那是我写的;如果人家看了说“不好”,我不吭声回家再写一部。

  初中一年级时,看了同学拿的一本叫做《地球的外貌》的书(蓝封面上半个大地球,定价一角八分)深为其中神奇美妙的内容所打动,我想,我这一辈子要是能做一个地质学家,拿个小锤儿,爬遍天下的山,敲遍天下的石头,也就心满意足了。

  高中毕业以后,我去小学做了音乐教师,从杂志上看到,作曲家雷振邦深入少数民族地区,搜集了三千多首民歌,才写出《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个作曲家。雷振邦搜集三千首,我搜集五千。我粗粗地算了一笔账,一天搜集十首,一年多就完成了。就是一天搜集一首,也就是十几年嘛!

  做梦也没有想到,l977年会恢复高考!

  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面对着一张高考志愿表!

      我填的志愿是这样的:

  第一志愿:开封师范学院中文系。

      第二志愿:北京广播学院编采系。

  第三志愿:开封师范学院地理系。

  加试志愿:开封师范学院艺术系作曲专业。

  一张简表,囊括了我儿时的所有理想(写到此处,我泪水潸然)!

      天注定,我该还一部《烈火金刚》。

  ——我被录到了中文系。

      河大的书真多。图书馆里哪儿放的都是书!在乡下,我敢说,我读完了村里所有的书,一本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我能准确说出隋朝每年生产多少担谷物。

  站在阅览室的借阅台前,我迅速完成了我的大学读书计划:从左边书架最下层的一排读起,一直读到右边书架的最上一排(我想,别人的计划一定是从左边书架的上排开始,到右边书架的最下排结束)。我数了数,一共20多个书架,每架5层,每层50来本,一架也就是250本左右,总共才只有5000来本。一天读10本,一年多就读完了。就是再做点儿笔记,也不会过两年。

  回到寝室,我的写作计划也很快完成:小稿不算,每年写一部中篇小说。为了自我监督,我把它写到纸上,经常提醒。

  很快,我就开始神经衰弱,夜夜不得安寝。

  很快,我就开始去医院,西药、中药挨着个儿尝。

  一本由工农兵学员大哥哥大姐姐们蜡印的小册子帮助了我。那是苏联人写的专谈学习方法的书,草纸,蓝字,薄薄的,16开。那本书让我明白,读书要讲究方法,不能抓到什么读什么。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

      大三时候,跟着张振犁先生完成了一部25万字的《河南民间故事集》,大四的时候,5个同学又编写了一本《人生珍言录》,并由中国地质出版社公开出版。现在看,自然是“小儿时节”,那时候可是踌躇满志。当时正学外国文学,天天钻图书馆,课误了不少,直到今天,既没有补上《高老头》,也没有完成《复活》。多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大学期间,是不是可以做一点儿科研?毕业后的前十年,我持否定态度,我为自己参与的两本书深有懊悔,因为它既误了我大学期间极为宝贵的学习时间!十年以后,我忽有反悟,是耽误了一些时间,可它让我们及早地实践了研究方法,它让我们打破了对书的迷信,建立了十足的自信。它告诉我们:写本书没什么了不起!

  我常常庆幸,我真该来河大读书。在河大,我没有一件事不是对的!

      我一直认为,河大的校风可用一个字来概括:实。老实,厚实,扎实,朴实,憨实,等等。灵活不足,实诚有余。大礼堂里,周周有学术报告。学古文学,一定要求背诵。背《关雎》背《芣苢》,背屈原宋玉,还要背“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做论文,一定要你做卡片,不但要写上源于哪部书,还得注明是哪种版本。“做够一万张卡片,你才有资格当教授。”一万张卡片!用手指捻一捻是什么感觉?河大的实,还和她的生源有关系,学生们大多来自中原腹地,来自“借人家一平瓢面还人家一满瓢面”的百姓之家。实,让尘海茫茫中的我颇为受用,我从不心存侥幸,从不相信“幸运”的光顾,因此干什么事都踏踏实实,宁愿诸事负我我决不负诸事。干成了,应该;干不成也应该。这“实”,还直接影响到我的人生选择,影响到我对选择的不懈坚持。

  人性浮躁。我曾经想找一种辟邪的“镇物”来打消我不羁的欲念。我想买来周而复六卷本的《长城万里图》和姚雪垠多卷本的《李自成》,定定地码在案头,这“镇物”会让我气定神闲。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写六卷本的周而复、多卷本的姚雪垠,还有写七卷本《中国哲学史》的冯友兰,竟都是河大的游子!我激动不已。

  放眼中国现代文坛,有哪个学校培养了这么多、这么整齐的一代专写巨著的大师?

  实——老实,厚实,扎实,朴实,憨实,竟有如此之巨力!

  激动未已,我忽又顿悟,河大不仅仅实,它还有一个高翔不息的“灵”——灵性,灵光,灵感,灵犀,灵通,等等。试想,没有充沛的灵性灌注,哪会有不朽的文学、哲学的巨著诞生!实,产生巨大和厚重;灵,才产生美妙与轻飏。

  河大是一棵大树,她曾经枝繁叶茂,荫天蔽日。写大著的冯先生、姚先生、周先生,都是她一片一片沃若润泽的阔叶。

  河大是一棵大树,我们只是她小小的细叶。我们是细叶,但我们不满足于做细叶,我们想长成长刀般的芭蕉。

      如果人的一生像一架杠杆,河大是我的支点!她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

  如果人的一生像一片放向天空的风,河大是我的筝线。她紧扯着我的生命。

  河大,是我的梦想生根发芽的地方,是我的理想开花结果的地方,是我小小灵魂的偌大一片栖息地。

  我爱河大。

  我深深地爱着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