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每一处风景都真实

西藏林芝的4月经常伴着清凉的细雨，连绵的雪山在薄薄的水雾中若隐若现，山脚下的小村庄、规规整整的田地、绿茵茵的牧场在雨水浸润下显得静谧而生动，一丛丛一簇簇淡粉色的野桃花在山腰间、公路旁灿烂地开放，繁茂处仿佛给细雨也染上了颜色。汽车沿着雅鲁藏布江一路向前行驶，窗外的景色几乎每一处都让人有想要停下来的冲动，在雪山冰川映衬下的林芝似乎比陶潜笔下的“桃花源”更为神秘、瑰丽。

云彩飘过，天空便湛蓝如洗，在林芝县真巴村，忙完了手里活计的工布藏族村民聚集在村里不大的射箭场，桃花盛开的季节正是工布男人“比武论箭”之时。工布人从前以放牧、打猎、伐木为生，这种生活方式使他们练就了一手好箭术。如今，每逢重大节日他们还有相约射箭的习俗，而在农闲时则会练习射箭。他们所射的箭称工布响箭，长约一米，由木质材料打造，箭头为一圆锥体，上面钻有４个小洞。箭在飞行时，空气穿过小洞，摩擦出声，是为“响箭”。弓箭手通常为男性，比箭时村里的妇女则组成歌舞队，在一旁跳起工布箭舞，齐唱旋律优美、使人振奋的箭歌。每逢弓箭手射中靶心，大家便敬酒祝贺，不醉不归。

除了传统的射箭活动，这个小村庄还保留了许多当地特有的传统生产生活习俗，但与此同时，传统和现代也悄然地在这里有着或多或少的结合。比如人们射箭所用的弓已然不是最传统的形制，庆祝时人们除了要喝自家酿的青稞酒，年轻人也喜欢喝啤酒。一位弓箭手告诉记者，由现代材料和工艺设计而成的弓用起来更轻便，命中率也更高了。

“如今，传统和现代的结合已经成了一种趋势，在这个过程中人们获取了更方便的生产生活工具，获得了更舒适的生活体验，但同时我们也不应该忽略传统文化给生活带来的美。”林芝地区旅游局副局长次仁央宗说。

次仁央宗曾经在地区文广新局工作过十几年，从对非遗这一概念的懵懂困惑，到组织地区非遗工作者对林芝的民族文化资源进行普查、建档，再到名录体系的建立，对于林芝的非遗，次仁央宗有着比其他人更深的感情。“通过非遗保护工作的逐步开展，我们愈发觉得林芝宝贵的民族文化是我们应该向子孙后代和到林芝来的游客介绍的最好的东西，因此2006年我们建立了藏东南文化遗产博物馆，然而这只是一种静态的展示。人们的生活方式还在发生着变化，一些体现林芝特色的传统工艺渐渐被人们淡漠了，比如工布藏族服饰中男子穿的彩靴，它的图案、色彩、工艺都十分考究，可是随着人们穿的机会越来越少，以及老艺人的过世，恢复这项技艺已经十分艰难。”

于是，林芝人开始思考如何让传承下来的传统文化融入当地百姓的生活中。在文化部非遗司的帮助下，他们请到了北京的设计研究团队，经过3年多的努力，不仅恢复了珞巴族服饰、工布藏族服饰、朗县藏香、朗县金东藏纸、墨脱门巴族传统竹器等非遗项目的传统工艺，而且实现了其中一部分非遗项目与市场的成功对接。

在这种实践中，获得最大实惠的是当地百姓。以真巴村为例，原本该村只有两三位年纪较大的妇女会做具有藏民族特色的氆氇布料，如今全村47户中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妇女参与了氆氇纺织加工的项目，除了日常的耕种、放牧收入外，每个妇女平均每月还能获得3000余元的收入。

其实，除了经济上的收入，林芝的生产性保护实践还为当地百姓树立了一种文化自信。过去每逢年节或是村里有人结婚，大家会托白玛乔阿姨做一套传统的工布服饰，但她自己并没有觉得这份手艺有什么出奇和特别。如今白玛乔再提到自己的手艺时神情中透着一份得意：“我织的氆氇是要卖到国外的！”有越来越多村里的姑娘主动找她来学手艺。林芝姑娘央在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拉萨工作，当她在拉萨藏博会上看到自己家乡的手工艺品被重新设计成兼具藏族气质和现代风格的生活用品时，便主动找到产品的设计师盖宏睿要回到林芝向她学习设计，把家乡的民族文化传播展示给更多的人。

从非遗博物馆的静态展示到生产性保护的活态传承，越来越多的林芝人在传承本地区传统文化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自豪感，他们开始希望将家乡独特的文化历史、优美绮丽的自然风光、热情淳朴的民风展示给更多的人。前不久，林芝举行了一场名为“集美自然”林芝生态旅游季规划方案启动的新闻发布会，会上林芝地区行署专员旺堆介绍了未来林芝发展生态旅游的构想、理念。“生态旅游提倡的是深度旅游，引领游客在放松的心态下体验生态、生命与文化，在开展旅游活动的同时也为本地百姓的生活质量改善提供了良好的契机。”旺堆说，林芝生态旅游不仅仅是吸引游客来这里简单观光、搞一些特色展示，而是希望游客能够深入体验本地人的生活方式，亲身感受当地最真实、最传统的民俗文化。对于本地人而言，若想参与提供这种开放式的体验游览服务，便需要更为主动地了解并掌握本地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这种文化传统也就自然而然地内化为其义不容辞的责任。

据统计，目前林芝地区已开放的景区只占到可开发面积的30%左右，其中5A级景区已开发区域的综合使用率仅为25%。林芝在旅游资源开发上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在旺堆看来，未来对林芝旅游资源的开发应该是一种科学且有节制的开发，“最为重要的是实现从人文到环境的合理有序发展，重视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平衡。”

“要实现这种平衡，第一步工作是做好前期的规划。”林芝生态旅游的规划顾问李小坚说，“林芝可以开发哪些生态旅游资源？游客的最大承载量是多少？如何规避可能对当地自然环境产生的各种影响？如何在不影响到当地人原有生活方式的前提下让其参与到旅游服务中并获得相应的回馈？如何在尊重当地固有民俗的前提下让游客能够深度体验当地的民族文化？这些都是林芝将要面临的问题，而要准确地给出问题的答案，就需要环境、地理、旅游、文化等众多学科专业的专家相互配合，通过数据的分析测算、实地的田野调查等多种方式整合信息，最终得出结论。而只有明确了这些问题才能够使林芝的生态旅游实现可持续发展，真正把景、人、文化结合起来，为游客找到合适的旅游产品。”

今年，林芝刚刚启动了生态旅游季的前期规划，在此之后，生态旅游应该如何实现，采取何种市场运作方式、盈利模式等，还有许多持续的工作需要推进，但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林芝地区的自然和文化生态，让林芝的百姓得到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