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别离

        □朱  辉

        清明时节雨纷纷，走在路上，总会有一些别样的心情。倒不是“欲断魂”，虽然也故去了一些亲人，毕竟随着时间的冲刷，渐渐已经习惯于他们的离去。反而有些还健在的亲人，更让人牵挂。

        妻子的奶奶，今年已经年近九旬，牙好、胃口好，身体看上去挺健康。不过再怎么健康，来日无多是肯定的。老奶奶最让我敬佩的是她的修养，除了传说中的得道高僧，我难以想象一个人脾气可以好成这样。如此漫长的人生中，她几乎从未说过谁的坏话，她遇到过的人在她嘴里都是好人。这并非因为她运气好，没遇见过对她不好的人。实际上，有个儿媳一直视她为包袱，常常当着一屋子亲戚抱怨：“我婆婆怕是要成精，把我们都拖累死了，她还能活着……压了子孙的寿！”旁人听了这些话或尴尬或暗自气愤，老奶奶却神色如常，这样一个儿媳在她嘴里依然是好人。怎样的修行才能造就这样一个纯净的人？我一直没有研究清楚。想到某一天，她会突然离去，常让人惆怅不已。

        我父母也快80岁了，以往我和父亲谈不来，现在依然谈不来，但见面多了起来。父亲是个很倔的人，凡事要争赢，所以别人和他聊天，常常以吵架结束。近几年，随着我人到中年，不再与父亲争论些什么了，有时明知道他说的是错的，也不作争辩。父亲大约也悟出了些什么，话说少了，聚在一起就一起看看电视，虽不热闹但也和谐，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或许因为知道相聚的日子怎么算也不会太多了，须且行且珍惜。

        看到老人家，常常让人感慨光阴似箭，仿佛刚刚开始了解他们，他们就快要和我们分别了。但有时候生活会给我们一个突然袭击，比如5年前，小舅子工伤去世，不到35岁；6年前，岳母去世也只有53岁。这种猝不及防的离别，让人深切感受到一句老话“黄泉路上无老少”，人生无常，焉知哪一天突然离去的不是自己。有了这样的感触，便会提醒自己认真过好每一天，因为只有今天才切切实实掌握在自己手中。要善待周围每一个亲友乃至陌生人，不要把有些事推到以后去做。以后也许你渐渐有条件了，但你未必还有机会去善待别人。

        人生一世，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然后，与他们分别。

        清明时节，去陵园看看那些曾经熟悉如今远隔两世的亲友，总会让人对人生多一些思考。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种最远的别离，才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人，珍惜每一个正在逝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