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艺女青年萧红:一直在挣扎中过活

30.09.2014  18:21

她穷尽一生都在寻找倚靠,但命运偏偏给她颠沛流离,终其一生都不得依傍。

9岁那年,母亲病故。14岁,萧红由父亲做主,许配给富商之子、小学教员汪恩甲,这也成为她坎坷人生路程的开始。她起初对他并无反感,两人经常通信。但是汪恩甲富家子弟的没落气息,接触愈多她愈增不满,想退婚去北平念高中,父亲坚决反对。

这时,萧红结识了与自己有远亲关系的表哥陆振舜,19岁的萧红逃出家门与已婚的陆振舜在北平婚外同居。北平天冷、米贵,居大不易,陆振舜渐生悔意,两人关系开始冷淡,与萧红各自回家。萧红和陆振舜在北平时,萧红曾有一次在房中中了煤气,突然昏倒。朋友忙乱了好一阵子,她才苏醒过来,后来由这件事大家谈到了生与死,萧红说:“我不愿意死,一想到一个人睡在坟墓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多么寂寞啊!”

春节之后,萧红再一次逃往北平,年幼的萧红并不知道,她的第二次出逃给这个传统家庭带来极大的伤害,更令她的父亲伤透了心,当众宣布开除她的祖籍。

当时战乱令百业萧条,不但求学成为泡影,求职也渺无希望。当萧红一个人流落在街头的时候,她想的是:“我想就想到了我家乡那边的马房,挂在马房里面不也很安逸吗?甚至于我想到了狗睡觉的地方,那一定有茅草,坐在茅草上可以使我的脚温暖。”

1931年底,萧红无奈去找汪恩甲,但汪氏家族已对她深恶痛绝,他俩遂同居于哈尔滨东兴顺旅馆。她曾经那么嫌弃汪恩甲抽鸦片,如今已是心灰意冷,两人一起吞云吐雾。半年之后,两人欠下旅馆一笔食宿费(据考证,相当于现在的5万元左右),而且萧红怀孕了。汪恩甲说回家取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音讯杳无。至今还是一个谜。

大腹便便的萧红被扣作人质,旅馆老板扬言,如果不能还钱,等萧红产后要卖去妓院。这一年,萧红刚21岁。

万般无奈,萧红只好写信向当时哈尔滨进步报纸《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求助,信写得很直白:你和我都是中国人,中国人见中国人能不救啊?

裴馨园几个文学青年先后到旅馆看望萧红,其中还有一个叫三郎的年轻人,他的真实姓名叫刘鸿霖,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萧军。

那个夏天,松花江决堤,全城被淹,怀着身孕的萧红被遗弃在洪水淹泡的旅馆里,陷入绝境这时。萧军出现了,他就如天神一般,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叶小舟,搁于她的窗前,再系一根绳子把她从窗口吊下来……

萧红送医院待产时,因无钱交住院费,萧军用刀子逼着医生救人。孩子生下之后很快就被送人。萧红出院后,与萧军开始新一轮的婚外同居。萧红浸泡在从天而降的恋情里,写了几首陶醉的短诗《春曲》。专写热恋时的眉开眼笑、爱不释手。情到浓时,万般皆好,好得不讲道理,像捏了万花筒,怎么看都只觉欢喜:

只有爱的踟蹰美丽,三郎,我并不是残忍,只喜欢看你立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起,这其间,正有说不出的风月。

因没有固定收入,二人仅靠萧军当家庭教师和借债勉强度日,生活非常困苦,很少女作家有过萧红那样深入骨髓的冻、饿经历,她的散文集《商市街》,对那段饥寒交迫的日子有活灵活现的描写。《饿》写她半夜屡次想拿走别人挂在过道门上的“列巴圈”(面包),想到这便是偷,不免心跳耳热,一次次开门,又退回房内。腹中空虚,内心挣扎,整夜失眠。天亮了,萧军喝杯茶便出门做事,她饿到中午,四肢疲软,“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气的皮球”。“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

这段被萧红称为“没有青春只有贫困”的生活,竟然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从萧军保存下来的合影中,可以感受到这对年轻人的幸福。在哈尔滨人流穿梭的中央大街上,在幽雅静谧的俄式花园里,在江畔绿荫浓郁的树下,在碧波荡漾的松花江中,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1933年10月,萧红与萧军合著的小说散文集《跋涉》,靠朋友资助,自费在哈尔滨出版。萧红署名悄吟,萧军署名三郎。

因《跋涉》集中大部分作品揭露了日伪统治下社会的黑暗,歌颂了人民的觉醒、抗争,带有鲜明的现实主义进步色彩,引起特务机关怀疑。1934年10月,在鲁迅的支持下,他们搭乘日本货船来到了上海,住在大陆新村,成了鲁迅的邻居。萧红说:“只有鲁迅才安慰着两个飘泊的灵魂”。

萧红和萧军

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萧军救了她也折磨她,用绯闻、出轨、暴虐。有人考证萧军此时和一个名叫陈涓的女子明铺暗盖,他与萧红之间的冲突日益激烈,直至拳脚相向。饱受痛苦煎熬的萧红写下这样一组《苦怀》诗,“我不是少女,我没有红唇了,我穿的是从厨房带来的油污的衣裳。为生活而流浪,我更没有少女美的心肠。”

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病逝。次年1月,萧红与萧军短暂和好。而当萧军结识有夫之妇许粤华时,他们再也无法生活下去了。抗日战争为萧军抛弃萧红,提供了最为神圣、最为强硬也最为宏大的理由。

经过反复争吵,原本想去五台山打游击的萧军转往延安。萧红、端木蕻(hòng)良随丁玲率领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到了西安。据丁玲回忆,她曾劝说萧红前往延安,萧红为了避开萧军而拒绝。丁玲到延安后,拖着萧军回西安,想对两人的关系做最后弥补,却遇见萧红和端木蕻良在一起。萧红微笑着对萧军说:“三郎,我们永远分手吧!”

萧红书简上有这么一句话:“在人生路上,总算有一个时期在我的脚迹旁边,也踏着他的脚迹。总算有个灵魂如两根琴弦似的互相调谐过。”

萧红与端木蕻良

1938年5月,萧红与端木蕻良在武汉大同酒家举行了婚礼。萧红再次怀着身孕与别的男人完婚,像是命运的刻意捉弄。 主持婚礼的胡风提议新人谈恋爱经过,萧红讲了一段话:“掏肝剖肺地说,我和端木蕻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史。是我在决定同三郎永远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了端木蕻良。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体贴。我深深感到,像我眼前这种状况的人,还要什么名分。可是端木却做了牺牲,就这一点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

她太贪恋温暖,不肯孤立无援地站在天地之间,所以,什么都可以忍受,没有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亦没有无法承受之重,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她需要一双男人有力的手为她支撑起一片安静的天。

以后的事实证明,在男女情事上一再犯错的萧红,又一次做出了错误选择。两人婚后不久,日军轰炸武汉,端木蕻良留下大腹便便的萧红,一人前往重庆。萧红历经磨难到达重庆,端木蕻良连落脚的住所都没有预备。她几次搬家,最后无奈地住到友人白朗家中。1938年年底,萧红在白朗家生下一子,孩子不久即夭亡。萧红在贫病交迫中坚持创作,出版了中篇小说《马伯乐》,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萧红留在世上最常见的照片,穿厚旗袍,麻花辫子,齐刘海。

1942年12月,病情加重的她被送进医院,因庸医误诊而错动喉管手术,不能说话。据骆宾基的《萧红小传》记载,萧红临终前在一张纸片上写下:“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从1927年至1942年,萧红有过15次以上的“离开”,她居住过的地方包括哈尔滨、北京、青岛、上海、日本东京、武汉、临汾、西安、重庆、香港等,从没有在一个地方真正住过两年以上。“一直就在挣扎之中过活”,竟然成为萧红的生活常态。

所以,萧红曾说:我没有家,我连家乡都没有。

责任编辑:李佩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