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轮为何被陈赓称为流氓帮会“总司令”?

23.12.2015  21:37

宋时轮(1907-1991),湖南省醴陵人。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参加过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1952年回国后,任总参高级步兵学校校长,后兼政治委员,1957年至1985年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院长。是党的第八届、第十届中央委员会候补中央委员,第十一届中央委员,在党的十二大和十三大上,被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8年7月被授予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在宋崇实眼中,父亲宋时轮是个军政全才:战争年代,他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诸多战役,以敢打硬仗、恶仗著称;和平年代,他在军事科学院任职期间,管理更是一把好手。宋时轮一生三次入党,历经坎坷,却始终对党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在北京海淀区花园路一栋普通的住宅楼中,宋崇实接受了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专访。她说:“父亲不论打仗还是搞军科,都以严著称,对子女的教育亦是如此。”回忆父亲,宋崇实感慨良多,“父亲生前不肯写回忆录,即便有人采访,也是多谈别人。在我退休后,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愿望,要把老一辈可贵的革命奉献精神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熊雄对父亲影响深远

1907年,宋时轮出生在湖南省醴陵县一个农民家庭。他在县立中学读书期间,与左权是同学。在进步教师的影响下,他们发起成立了“社会问题研究会”,抨击时弊,进行反帝反封建斗争,被学校开除了学籍。

1924年春,宋时轮和左权等同学一起赴广州报考黄埔军校,当他们走到半路时,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如果大家停下来打工,肯定会延误考试。宋崇实说:“关键时刻,父亲提议把钱都凑到一起用,大家继续上路,自己一个人回家筹款。身无分文的父亲边打工边返乡,有时候甚至还要乞讨,历尽艰辛,终于回到家乡湖南醴陵,当时又染上了疟疾,直到1925年冬才渐渐好转。”正因为如此,宋时轮没有和左权等同学一样,成为黄埔军校一期的毕业生。直到1926年春,他才再次报考黄埔军校,成为第五期学员。

父亲忘不了黄埔军校校门上的那副对联‘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正是这话,让19岁的他立志走投军救国的道路。然而,父亲在革命队伍中也并非一帆风顺。”宋崇实说。

1926年,宋时轮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7年1月,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他刚入党没多久,蒋介石便叛变革命,血腥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制造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宋时轮以“共党嫌疑”罪名在广州被捕入狱两年。中国共产党优秀领导人李大钊、陈延年、赵世炎、萧楚女、熊雄等先后被捕并遭到残忍杀害。

宋崇实曾听父亲讲,“当时在监狱,每天晚上消夜(杀人)情况十分紧张,凄惨异常。父亲开始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这时,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熊雄也被押解到监狱中。父亲和熊雄的牢房是并排的,中间隔着两间,利用放风时机,他和熊雄交谈过3次。熊雄给父亲讲了当前国内外的形势,共产党的任务和共产党人应有的品质。熊雄问父亲是哪里人,村子有多大,村里多少人口,鼓励他多联合没有饭吃的劳苦大众一起革命。短暂的谈话,让父亲豁然开朗,认识到国民党反动派的丑恶,革命意志也越发坚定起来。”5月17日,熊雄被国民党秘密杀害,宋时轮痛心不已。宋崇实说:“父亲一直到晚年还经常提起,熊雄对他的教育影响了他的一生。父亲说,‘熊雄虽死,但会有千千万万个熊雄继续革命事业!’”1929年,宋时轮两年刑满,因为没有暴露党员身份,被释放出狱。

辗转三次入党

关于宋时轮几次入党的经历,社会上有多种猜测和质疑,宋崇实向记者详细介绍了其中的真实原因。

宋时轮出狱后,很快离开广州去香港接转党组织关系,等待分配工作。在住所附近,他巧遇老同学李适生,硬要拉他去广西张发奎国民党的部队工作。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暴露身份,宋时轮匆忙离开,没能和党组织接上头。“父亲坐船去上海,继续寻找党组织,可是他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始终联系不上,眼看钱花完了,他只能辗转回到家乡,组建游击队,公开向反动派宣战。

毛泽东曾说:“宋时轮,你也是一路诸侯啊。”宋时轮确实是一路诸侯,从广州回到家乡,他就一直没有停息。宋崇实说:“父亲想法很明确,就算暂时找不到党组织,也要自己拉起队伍来,反正不能随了军阀。他对家里人表明立场:‘我要继续干革命,跟地主、军阀势不两立。’随后就上了山。白天在山上躲着,晚上到山下的村子里找吃的,发动群众。”宋时轮化名“张司令”,带领这支被当地人称为“黑杀队”的组织,在醴陵、浏阳、攸县和江西萍乡一带打游击。“后来,对这一段历史组织上给予了肯定,但因为跟组织失去联系,没法认定父亲的党员身份。直到1930年,父亲的游击队编入了红六军,才重新入党。”宋崇实告诉记者。

1934年初春,宋时轮到红军大学学习。遵照《优待红军家属条例》,红军大学要定期组织学员帮助红军家属劳动。他和另一名同学被分在一组,一人负责挑泥,一人负责上泥。宋时轮因为有旧伤,挑不了太重的东西。挑泥时,宋时轮对负责上泥的学员说:“以后能否少装些泥?”可没想到,他挑下一担的时候,装得更重。宋时轮的火爆脾气是有名的,他说:“我是自愿来优待红军家属的,又不是来罚苦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搞?”回到红军大学,负责上泥的学员向党小组长汇报说:“宋时轮讲优待红军家属是罚苦工。”红军大学以“破坏苏维埃政府法令,组织观念薄弱,坚持错误”等原因,给予宋时轮“开除其党籍3个月”的处分。说是3个月,但随后红军就开始长征了,宋时轮的党籍问题也被搁置。一直到了陕北,当毛泽东决定让宋时轮去红十五军团担任作战科长时,宋时轮才带着委屈表态:“作战科是核心部门,这么重要的部门派一个被开除党籍一年多的非党干部去,合适不?”毛泽东问:“怎么回事?”宋时轮如实地陈述了事情的原委。毛泽东接着说:“用人之长是组织的事,恢复你的党籍也是组织的事,请你服从组织的安排,愉快地到红十五军团报到工作。”毛泽东谈话后,被排斥在党组织外一年之久的宋时轮,最终由军团政治委员程子华和钱钧介绍,第三次入党。

1945年7月,总政治部党务委员会作出《关于恢复宋时轮党籍的决定》。《决定》指出:“党务委员会依据上述证明和理由,决定取消对宋被捕问题的怀疑、AB团的怀疑以及1934年红大所给予的处分,并恢复其1927年4月被捕到1930年初重新入党,及1934年春被开除党籍到1935年冬再重新入党期间的两段党龄。即宋同志的党籍从1927年起计算。”宋崇实说,“看到总政治部党务委员会决定的时候,父亲高兴极了,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

“流氓帮会总司令

宋时轮作战擅长防御,以善打阻击战闻名。在国民党军队精锐云集的华东战场上,他率部屡战强敌,尤其在几次事关全局的阻击战中,率十纵在敌人的狂攻面前浴血拼杀,岿然不动,以至于在国民党军中流传有“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说法。

曾有史料记载:“宋时轮将军酒量大,有百杯不倒、千杯不醉之称。宋时轮自称‘酒将军’,他与许世友的酒量不相上下。战争年代,宋时轮喜光头,青筋怒突;喜敞怀,胸肌累累;喜腰间挎盒子枪,枪把挂流苏。性如炸雷,出口粗鲁,动辄挥拳怒吼,部属都怕他。刚认识他的人,都不相信他是正牌黄埔军校毕业生。

宋崇实说,父亲的确一贯以治军严著称。1948年,宋时轮率华野十纵,在桃林岗阻击国民党邱清泉兵团东援被我军围困的国民党区寿年兵团。蒋介石和空军司令周至柔,乘飞机亲临上空督战。邱清泉使出浑身解数,下达“进攻不成,按级斩首”的死命令,飞机、大炮、坦克、毒气全上,多次组织部队反复进行集团冲击,想杀开一条血路。宋时轮要求部队“寸土不让,顽强死打,适时组织反击。”战士们与敌人展开了5昼夜的浴血奋战,桃林岗阵地始终坚如磐石,敌人无法前进一步,眼睁睁看着20华里外的区寿年兵团被我军全歼,无可奈何。

1949年上海解放后,宋时轮任第九兵团司令员兼淞沪警备区司令。当时,上海鱼龙混杂,流氓特务不计其数。宋崇实回忆,“父亲告诉我,当时的上海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汽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帝国主义、反动派说父亲管不好上海,会被上海的大染缸染黑,红的进去黑的出来,但父亲偏不信邪!在千头万绪中,他很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并降服了几个帮会的头头,让大上海的秩序渐渐走上正轨。

一次,陈赓到上海,刚下车不久,身上一支珍贵的钢笔就被偷了。宋时轮得知后,详细向陈赓询问了钢笔的特征和丢失的地点,随即交代市公安局长杨帆通过帮会组织寻找,结果第二天钢笔就完璧归赵了。陈赓大为惊讶,高兴地说:“老宋呀!你真行啊,没想到你成了上海流氓帮会的‘总司令’了!”说完此话,大家都笑了,从此这个称谓就流传开来。

宋崇实说,新中国成立后,父亲任南京总高级步兵学校校长兼政委,“记得在南京的家里,经常夜深了,父亲办公室里的灯光还亮着;清晨我醒来,父亲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他一大早就去看部队出操和检查内务去了。由于过度劳累,父亲的头发过早地全白了。我对父亲说‘有人反映你要求太严了,大家都怕你。’父亲却严肃地说‘只有严格要求,才能带出过硬的队伍,才能打硬仗!’

1957年底,叶剑英点名要宋时轮到北京协助他创建军事科学院。宋崇实说,“父亲治学也是以严著称。翻译马克思军事著作时,他甚至要求译校人员必须做到100%准确,99.9%准确都不行,一个标点也不能错。后来苏联专家看到我们的翻译,都赞叹不已。

父亲时刻关注国际形势。他说,我国的军事战略方针是‘积极防御、诱敌深入’,而当时我国80%—90%的国民经济和工业生产能力都在沿海和‘三北’地区,如果‘诱敌深入’,损失巨大,在现代化战争的今天不可取,应该取消。再三斟酌,他向中央军委提出修改战略方针的建议,结果被采纳。

1980年,中央军委决定编写军事百科全书,任命宋时轮兼任《中国军事百科全书》编辑委员会主任。“当时父亲已经70多岁了,身患多种疾病,有时他累得精疲力竭,咳得上不来气,医生劝他住院,他都一笑了之,总是说‘我的年龄大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知哪一天就要去见马克思了,你们还是让我多干些工作吧’。”1991年,宋时轮在上海病逝。宋崇实说:“父亲生前那种高度的责任感和拼搏精神,激励着我们子女。

要夹着尾巴做人

在对待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宋时轮还是“”字当头。宋崇实1944年生在延安。因为生活很艰苦,没有奶喝,她和陈赓的儿子陈知建都得了软骨病。朱德总司令得知后,将组织上分配给自己的一头奶牛让了出来。宋崇实说:“我和小建就这样喝上了新鲜牛奶,病渐渐好了。从我记事起,父亲一直教育我要学会感恩。

宋时轮在家中给子女们做出了表率:衣服破了,补补再穿;房屋坏了,修修再住;家具旧了,能用绝不扔掉。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的空地上清除石头,开荒种菜、种果树。宋崇实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姐姐的大儿子在部队表现不错,准备提干。部队领导知道他和我父亲的关系后,要求他走个后门,为单位买台彩色电视机(当时供应很紧张)。父亲答复‘我手中的权力是党和人民给的,只能为党和人民办事,不能谋私利,你们单位也不能走我这个后门。’结果,他不仅没能提干,不久就复员了。

父亲常常教育我们,‘劳动人民是伟大的,干部子弟没有特权,没有特殊待遇,不要炫耀自己的父母是干什么的,要夹着尾巴做人。’家里平时客人多,无论公事还是私事,从来不能用公款招待。单位来人谈工作谈得晚了,或者来京开会的老战友、老部下,都是父亲自费热情地留客吃饭。单位要报销一部分开支,父亲不肯,他说‘谁请客谁花钱,不能揩公家的油。这是一条规矩,我不能带头破坏。现在社会上用公款请客送礼之风盛行,我们共产党人应该坚决抵制。想占党和国家便宜的人,还能真心诚意地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么?贪污腐败从何而来?要公私分明!’

宋崇实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后来在解放军4647部队农场接受了两年再教育。1970年,经组织分配到学校当教师,2000年退休。她说:“在我看来,父亲就是个工作狂,永远是革命工作第一,个人家庭往后靠,大公小我。社会发展到今天,很多人只知赚钱,不知为什么赚钱、如何赚钱,是危险的。大我小公,搞不好,国家会改变颜色。”采访结束时,宋崇实说,希望读者都能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还要牢记列宁的话:“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责任编辑:王利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