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着便宜 谁会举报？

        “互联网+”时代，各种服务都透过网络来到你家门前。不过，便捷服务的背后，也存在诸多问题。

        上门洗车便是一例，在客户享受洗车便捷的同时，“互联网+洗车”企业巧妙地规避了原本划归于特殊用水行业的高昂用水成本。

        这也是诸多“互联网+占道商贩”带来的管理新难题，当便捷与规则碰撞，谁该出面监管？谁应制定规则？

        洗车小哥

        “为多拿10%提成，每天都努力扫街”

        周一下午3时刚过，陈硕的手机铃声响起，电话的另一端，陌生的声音传来：“哥，我就到楼下，哥你那车停哪儿了？”

        这是陈硕第一次手机下单“赶集易洗车”，也是他第一次使用上门洗车服务，原因无他，图的是个省事，外加“1元钱洗车”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五分钟后，陈硕来到楼下，洗车的工作人员“小A”早已找到了他的车——手机下单时，陈硕留下了车牌号码与车型品牌——几块扁平的橡胶接水盘被放到底盘四周，绿色的小三轮车厢里，一根加压水管被抻出，随之而来的，是便携电机发出的嗡嗡声与喷射而出的水流。

        “你们挺环保啊，弄这么几个盘子接着水，这水你们还回收啊？”听到陈硕的赞许，小A有些不自在，原来这盘子并非为了回收废水。只不过曾有小区物业让洗车工“吃了亏”，“说我们把地弄湿了让我们赔钱，所以公司才统一配了接水的盘子。”

        就在小A给陈硕洗车的同时，另一家上门洗车企业“呱呱洗车”的工作人员“小G”，也到达为苏女士洗车的服务地点——同样是一辆带厢三轮电动车，唯一不同的，是车厢的颜色和上面印着的标志。

        车厢内部的构造，也大同小异——三分之一的空间被水箱占据，之外还有抽水电泵和清洗用具，“呱呱洗车”的洗车员小G表示，清洗用品都是公司标配的，车上的设备也都是由公司配置的，包括水。“我们的站点在这附近的小区里，是个两居室，我们这边有六七个洗车员。”

        小G表示，由于企业正处于推广期，现在可以预付99元定五次洗车，而洗车员每洗一辆车，会从公司拿到十五元的报酬，再加上推销的百分之十提成，因此每个洗车员都在努力扫街：“我们一般早晨从公司出来后，整天都在我们片区的路上转，一方面完成订单，另一方面也自己发现活，自己找到的活，还能再多拿百分之十的提成。”

        如“赶集易洗车”、“呱呱洗车”般的上门洗车业竞争，也正在全北京市面铺开，只要你稍微留意北京的街面，几乎随处可见上门洗车的身影，而北京超过530万辆的机动车保有量，也给了上门洗车这个“后市场服务”行业空间以无限遐想。

        “一元洗车，但所有服务您都可以享受。”烈日当头，小A的动作仍格外卖力，陈硕的车门上有一处污渍，小A连着用除污剂喷了四次：“反正东西都是公司的，不用白不用，是不是这个理儿，哥？”

        互联网+洗车

        “一个月接近100吨水，都是按民用水价格交费”

        然而，上门洗车“东西都是公司的”，这一说法并不成立，例如洗车行业消耗量最大的资源——水。

        “每天我们早晨都灌好水出门，都是从站点的水龙头里直接用管子接满。”  小G表示，车厢的水罐可以装约二百公斤水，可洗近二十辆车，如果所洗车型是越野车或商务车，耗水量还会更大。“我们在附近小区有相熟的客人或者朋友，就会到他们家里再接上点，或者直接跟约洗车的客人说，在客人家接上些。一般人都不会拒绝。不过，这样的时候不是太多，看着水不够了，我们一般会省着点用，或者回站里补充上。”

        小A的“水源”则更加便利，他与周边小区的物业达成了协议——他为物业工作人员免费洗车，“水没了就去他们那里加，具体用多少没算过，周末用得多，得加几次，赶上要下雨，可能一桶也用不完。”

        按照小G的说法估算，该站点每天用水量接近三吨，一个月下来接近一百吨水。由于地处居民区，因此水费也都是按照民用水的价格来交费，至于超标的部分是否执行了阶梯水价，他不太了解，但也没有太关心：“也许会交一点罚款？反正比那种洗车行的水价便宜多了，也没人在乎。我们的电费也便宜，四毛多一度电，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把车充好电，因为我们一般出来一天就把电全耗光了，这些电算下来也省不少钱呢。”

        传统洗车

        “我们的用水价格是上门洗车的几十倍，怎么跟他们竞争”

        对于用水的表述，小A与小G均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然而上门洗车的用水，显然已违反了北京市相关用水管理规定。

        例如“北京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办法”中规定，“服务业用水单位应当制定并落实节约用水措施，耗水量大的，应当按照规定安装并使用循环用水设施。再生水输配水管线覆盖地区内的洗车企业，应当使用再生水。”

        这一办法中明确要求，耗水量大的用水单位未安装、使用循环用水设施或者洗车企业未按规定使用再生水的，“由水行政主管部门责令限期改正，并处1万元的罚款；逾期未改的，责令供水单位停止供水。”

        与此同时，洗车行业的用水价格也与普通居民用水不同。2014年4月发布的“北京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关于调整北京市非居民用水价格的通知”中，第一条规定便是“本市洗车业、洗浴业、纯净水业、高尔夫球场、滑雪场用水户为特殊行业用户，水价为每立方米160元”。

        这一价格，约为居民用水的32倍。以一个洗车站点每月用水一百吨计算，使用特殊行业用水和自来水，成本差距可以万元计。

        “我们的用水价格是上门洗车的几十倍，怎么跟他们竞争，人家还不用店面，也不用买设备，我们上个洗车设备没几十万下不来，还要补充各种配套，我这个店面租金每年也得二十万，这些人家网络洗车基本不需要。”陈先生经营一家电脑洗车店，已有六年多的时间，对于上门洗车的竞争，他的观点颇为悲观：“我们不可能干得过网络洗车的，因为传统洗车店成本太高。”

        陈先生透露，一般而言，洗三四辆车用一度电，与网络上门洗车相比，电价上差别不大，最大的成本差异来自于水。“洗车行用水算是特殊行业，最贵，而且经常会有人检查你的用水是否合格。网络洗车都用的是民用水，这中间差多少钱啊。”

        监管部门

        “管，有人说我们多管闲事；不管，有人说我们不作为”

        事实上，上门洗车的用水问题并非无人监管，记者以普通民众的身份致电自来水集团和北京市水务局热线。工作人员均表示只要有人举报，相关监管部门可以对上门洗车违规用水的问题进行处理。

        “说是这么说，可谁会去举报呢？我占着便宜，还会举报？”对于举报，陈硕表示无法理解，在他看来，上门洗车在为客户提供便捷的同时，其实际用水量也远小于传统洗车，不仅不应该被查处，更应被推广。“前几年提倡微水洗车，结果没有流行开。现在上门洗车，不就是微水洗车，是节水妙招啊。”

        “洗车没有专项许可，只要经营范围里有洗车谁都可以干。用水违规的情况，应该由水务部门管理。上门洗车流动性大，确实不好监管，肯定是民不举、官不究。”在行政监管部门工作多年的岳文亮（化名）坦言，目前市面上涌出的各类上门服务，或多或少与现有监管体系、标准有冲突，在实际行政监管过程中，有关部门则大多处于“守势”。

        “互联网+洗车所出现的问题，与专车面临的监管争论本质相同。”一方面，老百姓享受了便利，另一方面，新事物的出现也确实违规。这种合情不合规的情况，被岳文亮形容为互联网+时代的占道商贩：“我们行政监管部门很难办。管，有人说我们多管闲事；不管，有人说我们不作为。”

        无论如何，“互联网+”仍在大踏步地前进，短短三十分钟，小A与小G都完成了手中的活计，并准备奔赴下一个服务地点：“我现在才洗了十六辆，我们有一个同事都已经超过二十辆了，我得赶紧走，多干点！”

        主笔  吴楠  周明杰   

        插图  宋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