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看到的是苦难 他看到的是幸福
黄老师一辈子学哲学、教哲学、研究哲学,他把哲学研究得炉火纯青,也将哲学应用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去。他表里如一,纯粹而宁静,同时又非常坚韧刚毅。我觉得很多人也许比他个子高,比他富有,但是内心没有他坚韧。
——郑州大学党委书记郑永扣
作为老师,他治学严谨,对学生非常好,但是要求也十分严格,这一点对我影响很大。至今30多年了,我的印象仍然十分深刻。他做系主任时,十分和蔼可亲,绝不以权谋私,对名利看得很淡。
——河南农业大学党委书记程传兴
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幸福?这个问题可能是深藏于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基督山伯爵》中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并无所谓的快乐,也无所谓的痛苦, 唯有两种处境的比较罢了。只有经历过最大厄运磨难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幸福的所在。牛津大学出版社2013年出版的《牛津幸福手册》中,作者艾美•凡•德意珍(Emmy van Deurzen)则指出,幸福和福祉从来不能单列出来,而需要与它们的对立面——苦难和艰辛结合起来进行理解。她说,“只有我们准备好面对困难、麻烦和苦难时,我们才能找到舒适和安宁。只有我们准备好面对存在的张力,我们才能永恒地与之共处。”
对于经历了一个个人生苦难,几十年如一日悉心照料老伴儿、女儿和母亲的89岁离休老教授黄魁吾老师来说,以上两句话或许是对他故事的最好诠释。
近日,为了更多地了解老人的事迹和经历,在不打扰老人生活的前提下,《河南大学报》对老人的学生、同事以及所在敬老院的护工等进行了采访,试图从多个角度记录老人的生活点滴,展现他豁达、从容、淡泊、敢于担当的精神风貌。
乐观豁达 他是黑暗中炙热的光
“一进门,简陋的屋子里,三个女人都躺在床上,只有黄老师一个人来回照顾着,让人看了都心疼。”河南农业大学党委书记程传兴回忆起去看黄老师的情形,唏嘘不已。
20平米左右的房间住四个人,三个卧病在床。大家都问:“这日子怎么过?”
“叫俺丫头给你们背首诗!”黄老师却毫不以为意,乐呵呵地说。“我女儿会背40多首诗呢!我背上句,她接下句。”
黄老师的女儿患有先天性脑瘫,从刚出生时抱在怀里、到长大后背在背上、再到如今推在车上,女儿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黄老精心照顾。生活的沉重如大山一般压弯了他的腰,但他却从不以此为苦,总是坦然面对,笑对生活。很多人感叹黄老女儿命不好,黄老生活太难,但他只是哈哈一笑,说:“她有病是不幸的事,但是我照顾她,她陪我到老,这在苦难中也是一件幸事。”就在这看似波澜不惊又困难重重的岁月里,父女俩安静地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时光,几十年如一日,雨打风吹不动摇。
“我老伴儿修养到这个地步很难,‘六亲不认’、‘生死不怕’,哈哈哈!”谈起患脑萎缩多年的妻子,黄老师没有丝毫对生活的抱怨,却有着说不完的如何精心照顾老伴的话题。他的老伴听力已经退化,每顿饭都要一口一口喂给她。如果老伴儿饿了,喂饭还很顺利。但如果她不饿,吃了就会吐出来,黄老就得等她饿了再喂。一顿饭喂下来往往需要花近两个小时,黄老的饭在一旁早已经凉透了。
不是没有人想帮他,而是他不愿意。
“我挺好啊,我都能弄,你们也弄不了啊。我的病妞只要我,连她妈妈都不要。”
“这个事情我摊上了,就必须面对,而且我还要从这里找到生命的乐趣。”黄老师经常对他的学生——郑州大学党委书记郑永扣这样说。简单的话语中充满着深邃的人生智慧,平和的心态中透露出坚定的乐观精神。
郑永扣说,黄老师曾受组织派遣到中国人民大学读哲学研究生,是建国后河南省第一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工作者。也许当年他在讲台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时,就早已将乐观和执着融入到了自己的生命和生活里。
孔子、老子、庄子、卢梭、康德、黑格尔、萨特、马克思……
在一长串闪闪发光的哲学家名单中,一定有许多人在无数黑夜里与他对话,陪他走过岁月的长河与波折,给予他照亮生活的光与亮。
“黄老师一辈子学哲学、教哲学、研究哲学,他把哲学研究得炉火纯青,也将哲学应用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去。他表里如一,纯粹而宁静,同时又非常坚韧刚毅。我觉得很多人也许比他个子高,比他富有,但是内心没有他的乐观与豁达。”郑永扣说。
敢于担当 他是狂风中笔直的松
“他从不把困难看成负担。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他伺候这三个人,心中充满着爱和责任感。”程传兴说。
“我不能倒下啊,我垮了,她们怎么办?”有一次郑永扣安排老人做声带手术,术前安慰黄老时,他非常坚强,也非常达观。
“手术后我问他有什么想做的事,他说有条件的话想回老家一趟,看看一些老同学老朋友。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走开。”郑永扣说。
家里的三个女人,永远是他最深的牵挂。离不了,也走不开。
黄老师今年已经89岁高龄,在一般人眼中,早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而他依旧悉心操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他的执着与坚守却也永无止境。
四年前,黄老师的母亲去世,享年106岁。去世之前近两年,她和黄魁吾一同住在老年公寓里。
老太太说话不多,有时候在床上叫儿子,黄老师连走带跑稍微慢一点儿,她就开始埋怨。这时,黄老就会像孩子一样开起玩笑:“老娘,你忘啦!你儿子都80多岁了,跑不动了呀!”一扭头,笑着对去看他的程传兴解释:“小时候我老娘可疼我啦,现在年龄大了,就有点儿糊涂了。”
在老年公寓,黄老师的“人气”很高,护工人员都亲切地称他为“黄爸爸”。
在他的影响下,养老院掀起一阵“读书热”。一个阿姨正在看的《朴槿惠自传》就是他推荐的。他书柜里的书,允许别人随便看,遇到什么生僻字或者问题,大家就去请教他。“黄爸爸在这里,我们每个人都喜欢跟他聊天,从国家大事到家庭琐事,他都跟你聊。”一个护工说。
河大百年校庆时,需要整理校友资料,但是好多人联系不上。这时候黄老师拿出一摞稿纸,上面整整齐齐地列着政教系毕业的学生名单,包括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等等。甚至连当年的校史资料,他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谈起这些,他认真地说,对于老师而言,学生永远是我们最大的牵挂。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永远在我的视野里。短短的话语中,蕴含的对学生的爱和责任,深如海,重如山。
著名文学家、翻译家傅雷在写给儿子的信中曾说:“不经历尖锐痛苦的人,不会有深厚博大的同情心。”黄老师的爱,就是这样一种大爱,是一种经历了生活磨难而升华的绵延无尽的厚爱和真爱。不仅温暖着家人,也温暖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更温暖和教育着他的学生。
谈起黄老师对学生的爱心,郑永扣和程传兴都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他们说,当年在河大,黄老师不仅在学业上言传身教,而且在做人上给他们帮助和指导。有一次,程传兴与几位同学在考试前向黄老师请教问题,黄老师不厌其烦地把知识和要点讲了一遍又一遍,但最后也没有给他们划重点。程传兴说,是黄老师让他懂得了仁爱和奉献,懂得了如何对待学生和工作。郑永扣说,最好的教育就是用爱唤醒人们至纯至爱的生命意识,黄老师是这样教育我们的,我们也要这样教育学生。
从容淡泊 他是巨浪中平静的船
在人生的疾风骤雨中,黄魁吾老师像一艘不急不缓的船,虽然经历浪起浪伏,颠沛摇离,却依然沉着淡定、甘之如饴。
程传兴回忆道:“作为老师,他治学严谨,对学生非常好,但是要求也十分严格。这一点对我影响很大。至今30多年了,我的印象仍然十分深刻。他做系主任时,十分和蔼可亲,绝不以权谋私,对名利看得很淡。”
1985年,黄魁吾老师心脏病发作。他对在医院陪床的郑永扣说:“我会好好配合治疗,治好了就是幸运,治不好我也能坦然接受,人固有一死嘛!”
从医院回到学校后,他辞去政教系主任一职,做一名普通的老师,安心教书。
黄老身上有着农民的淳朴作风。曾和黄老共事20余年的姜大为老师说,当年在平顶山实习的时候,黄老拒绝了给领导配车配办公室的优待,堂堂教授竟然就在大楼的楼梯口冒着寒风汇报工作。
还有一次,他和黄老去登封出差,早上6点钟起床赶火车,冬天很冷,姜老要叫一辆三轮车送他们过去,被黄老拒绝,两个人一路走到火车站,热得浑身是汗,连棉袄都脱了。去广州开会回来买不到卧铺,黄老宁愿买硬座也要回学校,节省在广州住宿的钱。
“黄老师对人生悟得很透,很豁达,不计较这些东西。”曾与黄魁吾老师共事多年的老同事王天文老师说。
“哲学家未必是哲人。懂学术的是哲学家,用哲学智慧来生活的才称得上哲人。”郑永扣这样评价他的老师。
每次程传兴和郑永扣去看望黄老时,他总是叮嘱他们:“你们都在重要岗位上工作,年龄不小了,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计较名利,名利是过眼云烟。”
正如河南大学党委书记关爱和所说:“黄魁吾老师以坚韧的毅力趟过一道道人生的坎坷与波折。他毫无怨言、从不气馁,用自己的凡人善举体现了人间大爱的力量,用自己的朴实与淡泊彰显了百年河大百折不挠的精神追求。”
黄老师的乐观与豁达、坚韧与朴实与百年河南大学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精神一脉相承,共生共荣,是河大精神最生动的诠释和最好的注脚。正是因为有一位位黄魁吾这样的老师,百年河大才能在一个多世纪的征程中走出一条艰难曲折而又恢宏壮阔的道路。这种精神已经化为河大精神的底色,融进每一位河大人的血液之中,滋养和哺育着生活在这里的代代学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