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后博物馆的思考
后博物馆立足于后现代背景下博物馆的新变,对传统博物馆进行了颠覆性质疑。比如,后博物馆理论家否认视觉艺术品能够还原历史及其情境,认为“博物馆将艺术从其语境中脱离出来,就毁了艺术”,艺术只有保持在原初的背景上才有完整的存在,对艺术品的保护不只是要求挽救这一对象,而且还要维护其原初的语境。
艾琳·胡珀—格林希尔利用“后博物馆”这一术语来显示机构已经彻底改造了自己,不再是一个“博物馆”,而是一个全新的东西,但是又和“博物馆”密切相关。后博物馆清晰地阐述了议程、策略和决策制定过程,而且以承认再现政策的方式来不断地重新评价他们:博物馆员工的工作不再被认为是自然而然的,而是被看作对议程的一种贡献。后博物馆活跃地寻找着与它服务的机构分享权力的机会。它认识到参观者不再是被动的消费者,而是开始理解它的赞助者。后博物馆敏锐地聆听和对此做出反应,鼓励不同的部族成为博物馆对话中的活跃参与者,而不像过去那样灌输给大众参观者。但是,在后博物馆中,馆长不再是推动者,而且对展览负责,从事着评论调查的工作。后博物馆不会回避棘手的问题,相反会暴露对立和矛盾。它宣称机构必须展示含混性,承认其多样的、变幻莫测的特性。最重要的是,后博物馆是矫正社会不平等的一片领域,后博物馆的支持者们认识到孤立的博物馆参观不会激起变革,他们不希望这平等的舞台最终变为博物馆宣称社会控制的另一种方式。他们仍然幻想着后博物馆能促进社会理解。希望博物馆成为全世界各种文化的共同空间,它们在参观者的注视和记忆中相互抵触,同时展现它们的异质性,甚至是不协调性,像网络一样联系,相互杂交和共同存活。
后博物馆并非一家之言,而是包含了各种观点的方方面面。其中最富争论性的是博物馆的改变问题。究竟是博物馆在变化还是对诡异的变化做出附和之声?博物馆能够改变吗?它们是否陷入时代的洪流,受到精英文化的限制?或者它们一直处在变化的过程中?后博物馆一经提出,就引起了学界的争论。
怀疑者的立场是:博物馆不会(不能)改变。米克·巴尔和卡罗尔·邓肯等一些理论家相信博物馆仍然遵循着福柯式的现代或训练模式。许多人都引用由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与阿兰·达尔贝在1969年的经验主义来做有远见的分析:博物馆可能正在为消费介绍新的空间、展览、教育计划和机会,但是,它们内在的依然是精英主义机构。它们使决策过程变得晦涩,避免审视自己的历史,它们立志将“公众”统一起来,而不是承认多样的和善变的身份。它们设计了一个参观者理应符合的游客形象。它们继续吸引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中上层阶级观众,对边缘人群依然采取不闻不问,甚至是胁迫的态度。詹姆斯·库诺(James Cuno)坦率地声明,艺术博物馆只对少数相关的人(约占人口的20%)感兴趣。展品被与原来的语境切断,被当作偶像供奉起来。人们依旧是通过西方文化价值的镜头来诠释来自非西方文化的人造物品。保护的主体性很少得到承认,新科技并非创造真正的互动经历,而只是将参观者转移开,防止他们提更出多的关于博物馆权威性和真实性的问题。当新的开创性的活动真正发生之时,它们常常会出现在短期展览领域,通常不会对博物馆本身产生实质性的改变。有少数理论家认为,博物馆从其定义上来看就是不能改变的,而且它们很快就会过时。展览行动仅仅是将等级制度强加于人的一个政治过程。
乐观者的立场是:博物馆会(能)改变。他们认为博物馆是个有争议的地点,并对博物馆的理想化提出了警告,因为解构传统价值体系才刚刚开始而已。许多理论家将逐渐涌现的“私人”博物馆空间对公众开放视为一种健康的迹象,它至少能让博物馆占据一个更为民主、开放式的“第三空间”,超越了精英主义和消费至上。这些成型的后博物馆通过这种开放方式能够形成新的合作关系,来表达他们与他人分享权利的迫切愿望。这些理论家深受众多机构的鼓舞,从临近的博物馆到社团中心,再到大学美术馆,它们都是新近才建立起来并被赋予新生命的。这些机构很可能采用后博物馆的理念,因为与其他已确立的百科全书式的收藏品相比,它们能够承担更多的风险,能够与其他机构开展创造性的合作,以此来满足它们的财政、学术、收藏以及展览的需要。有时它们会引进顾问,这不仅是为了节约全日制的薪水,而且是为了从无矛盾的局外人那里获取关于它们机构的更多洞察力与建议。
许多博物馆理论家相信后博物馆中最为重要的上升趋势是机构与观众之间关系不断发生变化的特性。理论家引用了教育学家的新理念,即使是在一些比较保守的博物馆如大都会博物馆,也对观众采取一种新的尊重态度,将机构和参观者放置在一个更为平等的地位。一些博物馆正在采取协调性的努力,通过评价参观者的经历来理解它们的观众。它们采用“前——后”评价观来反馈参观者提出的建议,不仅在展览之后还包括展览之前,因此展览变得更加完整。它们支持教育研究,因为它使博物馆经验理论化。它们承认多样化的学习风格,同时提供用来实践的多种方式,如讲座、表演、在线展览、视频、艺术辅导班、工作间以及一些现存的历史剧院。现在达成了一种共识:参观者通过他们自己的经历和价值体系视角来改变博物馆。因此,一些博物馆正优先考虑交流,并将其作为一个目标。
在新兴的后博物馆中,馆长和展览设计者成为一个通力合作的团队,来制作展览和调整计划以满足观众的多样化需求。如今,策展人使用科技手段,采用革新的方式来展现展品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他们设计恰当的新式媒体帮助参观者提出问题,挑战他们的偏见并刺激对话的产生。博物馆网页尤其能提供新的方式来和博物馆之间互动,为参观者提供了进入博物馆内部和了解其工作方式的机会,在博物馆提供的讨论中,参观者能与博物馆员工直接交流,甚至对展览本身产生影响。新的艺术实践、新的展览方式、新的策展机制、新的文化思潮、美学原则对传统博物馆提出新的挑战和颠覆,由传统博物馆走向后博物馆是历史的必然。
(作者分别为北京联合大学副教授、中国美术馆馆刊编辑)